当前位置:首页 > 瑶乡文苑 正文

生命因文学而嬗变

2019-08-22    来源:蓝永秀    点击:1275次

生命因文学而嬗变
 
蓝永秀
 
在贫困与说亲悲喜交加中,我逼迫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涯
 
    我顽强地度过了三年艰难的初中生活。中考那阵子,我考上了马山县周鹿中学。
    那阵子离家到远地去读高中,不像现在一样拿钱就可以在学校饭堂买饭菜吃,那时读高中的要转粮。就是录取学校出具一张转粮证明书,然后就拿着证明书挑着每月30斤口粮到当地粮所,当地粮所按粮价给付所转口粮斤数的钱,再给予转粮卡。学生拿着转粮卡和相应的钱到学校去交给总务,再由总务拿转粮卡和钱到学校所在地的粮所把学生口粮购买回校,统一安排膳食。
    这样一来,高中生的生活就得到了保障,而到远外去读书的人也有了半个国家干部或半个国家工人的自豪感而令人羡慕。因为那个时候只有国家干部或国家工人才有资格转粮或吃粮所米粮。
    也就这么一来,减轻了我每周背米上学和挑柴去学校的负担,我也不必要每日勒紧裤带每周节约口粮去卖了买作业。
    谁知进了高中饭堂,才知道上述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饥饿还是紧紧地跟着我。一天三餐的膳食,早餐一碗盐捞的米粥,中餐和晚餐各是巴掌厚的方块饭团,饭里无沙的日子还好过,有沙的无法下牙的那日子就惨了。你拔了一小根青菜,在箱底开了个小煤油炉刚打火没煮个半熟的时候,那个值周老师准时来,那嗅觉比军犬还灵,一准就能从箱底嗅出你的“美味佳肴”来……
    每至于此,只能够咕噜下几口冷水,安慰肠子,叫它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忍到月亮升起来,忍到晚自习下课后,才能拿那个铁做的小饭盒到离校一公里处的温泉边,煮起一把青菜,半生半熟就得赶紧慰劳那个早就起来闹革命并已经发展到了反动暴乱的肠子……
    这些事,我和我的老搭档好朋友好父子蓝炳锋就亲历过。
    我在周鹿中学读书的第二个学年,一个夏日的例假,眷恋乡土使我踏上了归途。车颠了两个小时,到了我该下车的小站。下车后,信步葱笼的田野,久别的山水田园叫我多生几分浓情蜜意的依恋。
    正在陶醉于山光水色之时,一只大手拍着我的肩:“回来正好,我们可向你讨杯喜酒喝了!”
    是赶岳父家的罗大哥。
    “开什么国际大玩笑呀我的哥!”我跳了起来说。
    “玩笑不开,大哥说真话。”
    他极为认真不似奚落,我的心便打鼓:啥回事?
    后来他告诉我,头天晚上我父母给我订了一门亲……
    我被人当头敲了一大闷棒,两眼直冒金星。山不再美水不再俏,心象塞了铅块一样重。一个钟头就到家的山路,我竟用劲晃了四个小时,直到日头西沉,才晃进突然生厌了的茅草屋。
    痴头痴脑地晃进了家,兄弟无言却傻笑。父母见我回来,抿着一丝笑意走进了厨子,随后听到老母鸡的凄叫声。不知事的五弟投进我的怀,笑格格地问糖吃。我给了他一抓糖。这是我勒紧肠子节下两角伙食费买的。他拿了糖,把嘴伸到我耳边,悄悄地说:“爸给我娶嫂子了,我有嫂子了啦!”不知哪来的痴劲,我向他的小脸蛋掴去了一巴掌。他的脸遭了殃,跑出两三步,才转脸瞪着我,见我恶魔似的,便逃也似的哭丧着脸跑进厨里去,随后听到父母依依呀呀哄他连带骂我的腔调。
    伯父听闻我回来,起身病榻,架着拐仗拖着流脓的腿艰难地向我走来。我平生第一次未去扶搀他,也没向他打招呼。他默默地看着我,许久才说:“你回来,瞧见她在地里劳作了呢?”
    伯父鳏寡孤独,为我供钱读书,爬崖寻蛤蚧跌断了腿,没钱医治,自抓土药,伤口正流脓呢!
    面对父母和伯父一片“家穷思贤媳”的朴素的心,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抓了留给伯父的那一把糖放到了他的手心上,巴嗒巴嗒地喝了几碗“老同粥”,把碗一搁,飞身出门……
    十六七岁大的山仔们都忙着当家作主为人父母了,我还能找到哪个童年时代光屁股的家伙散散心解解愁去呢?又有谁敢相信我一个十六七岁大的男孩不想这么快就娶妻子呢?听闻日暮时分山村里砧板切菜锅头碗铲和木舂舂辣椒发出的声音,混合着鸡鸣猪嚎牛哞羊叫的交响乐,我只能站在山旮旯里,望着头顶上一块不很大的云空,看云卷云舒……
    天黑时,我又摇着步子回到了那个突然使我感到陌生的家门。此时,全家人正在等我一起吃晚饭。一碗鸡肉几盅酒,几位族长请了来。他们叫我吃饭,我不应;拉我入座,我不坐。弄了大半天,他们只好撇下我开膳了。
    我在门前的柑果树下闷坐着,几只老母鸡故意气我,在家门口转悠,咯咯咯地叫着不进笼。习惯了晚上赶鸡进笼的我自然而然地上前去,一只一只地捉它们扔进了鸡窝。不捉鸡进窝不打紧,一捉鸡进窝就让我犯了错:怎的那只我心爱的大黄母鸡去哪了?明明看见今晚他们杀的是只黑母鸡不是那只黄的呀。我又一次趴下,仔细地朝鸡窝里找了一遍,无果。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只黄母鸡去哪了?”
    正在吃饭的一桌人轰的一声爆炸出笑声来,几个人还笑得喷饭,呛鼻的辣椒使得他们大咳不止。到底还是不知事的五弟童语泄天机:“爸爸昨天拿去卖了定嫂子去了。”
    我一愣,抓起鸡笼里的两只鸡猛地往饭桌上拽去,拔腿飞将出门,没入黑暗的夜色。身后传来碗筷落地声、小弟们的哭泣声和大人的痛骂声,还有父亲抄起扁担猛跑出屋追赶我的怒骂声……
    那一夜,我在黑兮兮的山旮旯里痛痛快快地发着疯,酣畅淋漓地流着泪……
    等我拿出主意准备抗衡时,可怕的现实告诉我:我失败了!
    父母请来族长训我同意说媳妇不成,便断了我的粮草。于是,我的上学梦彻底地化为了泡影。
    我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我恨透了父母,恨透了可恶的封建婚约!面对失学,我真正的疯了。我整天游山玩水,跑十几个垌场,翻几十座大山,随兴去,败兴来,谁也管不着。谁管了,我便疯喊疯叫,大嚷着要他还我的学生时代来!嚷过之后便大哭大闹,弄得父母六神无主,心地惶惶。父母说我鬼上身中邪了。父母把家中一件件值点钱的东西变卖了,请神汉巫婆一次次地给我赶鬼驱邪。驱来驱去,我依然我行我素,天马行空,邪了更邪。父母拿我没办法,无奈地望着空荡荡的家抱头痛哭,而我却在父母的痛苦中得到了失学的些许安慰与补偿。
 
砍山,播小米,种绿豆
 
    我邪来邪去邪了三个月,把父母“折磨”得差不多了,才肯参加劳作。
    那一年,是1985年5月。
    这个年头已经是分田地到户的第三年。整个村屯20多户人家180多人口,除了分占集体100多亩田地外,能出人力的户头都全部上阵,霸山为君,占岭为臣,能砍的砍,能烧的烧,把所有的山山岭岭能开垦出来,能种玉米苞谷的种玉米苞谷,不能种玉米苞谷的种上小米,赶不上种玉米小米的就种上绿豆。没人力来不及开垦荒山的户头,主人家也打冲锋上山上岭去,手忙脚乱地拉芭芒叶子相互缠绕起来,还放开喉咙地对人们高音喇叭似地广播:这是某某某的荒山荒岭地啊,已经结茅为证缠芒为据了,谁都不能来争来抢来夺啊!都发毒誓了啊,人争人死鬼夺鬼灭啊!
    我家没有人力去开山抢岭,父亲还是热衷去捣腾他那些崖壁上的蛤蚧。母亲就捡别人嫌弃的那些贫瘠的荒岭或荆棘丛生难以下手的荒山去垦荒。母亲和大哥两个人是我们家的劳动主力军,他们忙完承包地里的活后,才有空闲去垦荒。
    都说“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确实不假。你看,这边刚插完秧,那边又给玉米苗除草施肥培土;这边玉米才忙完,那边又得砍山烧草播小米种绿豆,真个忙得左右腿迈错步。而我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耍了父母亲一把,让他们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想想我也太残忍太无情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当我意识到我家的窘境和自己的过分时,我悄悄地扛起柴刀,偷偷地钻到母亲和哥哥砍山的前头,在荆棘的纵深地带奋力地砍起山来。
    “坎坎伐檀声”惊动了母亲和哥哥,他们认为有人吃了豹子胆,敢拿刀拦虎头争抢他们的“地盘”,就一边怒骂一边朝着半山腰爬来。当看清是我后,他们咋舌得像当年小日本被炸哑的机关枪一样……
    那一天,我砍的山比母亲和哥哥砍的还多,或许是内疚,或许是忏悔,或许是为了一个破落的家从此慢慢兴起……
    几天后,母亲哥哥和我三人合力,将被人嫌弃的半山荆棘砍倒了。人们看绿了眼,太阳看了放光彩。
    等太阳的光芒把我们砍倒的荆棘丛晒干了,母亲一把火烧过去,我们兄弟俩随后刀耕火种,小米播下了,绿豆也播下了。几番夏雨后,小米苗赛过稻米长满了山谷,让人不小心间错觉石头上长出了良田。绿豆苗也满山谷抽枝长叶,招展风姿,盈盈含颈间微微露出了丰收在望的花荚子。
    迎着一山壮实的小米青苗和茁茂的绿豆青棵,我们母子三人徜徉其中,拔拔杂草打打虫,看着小米绿豆在汗水中丰硕……
    那一年,秋风中一串串金毛狗尾巴一样大的小米满山金黄,这边屋一手手金毛狗尾巴样的小米扎压弯了房梁挂满了屋里,那边屋绿豆堆满仓。
    这些山货,山里人叫做杂粮。近的,可挑上几十斤绿豆上街一卖,可解燃眉之急;远的,待来年粮荒,可拿那金毛狗尾似地小米串下石臼,舂皮风干净后可煮成干饭的,也可煮成稀粥的,任由喜好。
    播小米,种绿豆,可见是山里瑶民忙完田地活儿后又必须赶忙的要事。山里人哪家当年不砍山,那家来年一家人必定饿肚皮……
 
锅厂最莫棺:打柴买书报,读文学刊授班
 
    “锅厂最莫棺”是一句瑶语,说的是“锅厂山上最有木柴墩”。“锅厂”是一座山名;“最莫”是非常有或盛产的意思;“棺”则是木柴墩,是人们经常砍去从根部长出的枝条当柴火后剩下的木墩。这些木墩有的扎根泥土里,有的扎根乱石中,大大小小,形状不一。
    “锅厂最莫棺”这几个字,是我在初一时父亲暂时性患了健忘症,把我上学穿的衣鞋和洗漱用品忘却了,我没有洗漱的牙刷和毛巾而被师生笑为野人后,于假期间扛斧头上锅厂山打柴去换钱置买洗漱用品时,发现有人拿着小石头写在大石头的上面。于是,我就带着一种好奇心爬上了锅厂山。我的斧头逛了一下子,一担上好的木柴就己到手。这下我的大脑立刻就把锅厂山记忆为山里人的金山银海,因为这里离村比较远,很少有人上这砍柴,这里的木柴比比皆是,比别处更好砍。谁没钱花,扛个斧子上锅厂山来,一担木柴墩跟着你回,又跟着你上街去,保准你有酒喝有肉吃。
    街上人造纱纸用上木柴墩呢!
    一块模具从浆槽里前捞后摆左舀右摇地制作出一张张湿淋淋的纱纸后,还要上马烘干,方能成其为一刀刀特质的纱纸飞抵千万个用户中。烘干纱纸的马,是砖砌起来双面墙人字形的灶,两面墙上抹得平滑,往灶膛里生火,添上木柴墩缓慢燃烧,让马一样的左右两面墙慢慢加热,在加热的两面墙摸上一张张湿纱纸,不一会就被烘干。一张张湿的抹上去,一张张干的剥下来。如此循环。也如此不断地烧掉一担担木柴墩……
    我第二次上锅厂山,是因为我在1985年的秋后看到报上的一则闪光的消息。我弃下农耕,背起柴刀拎着斧头爬上了锅厂山。我要面对现实,面对生活。
    之前我对不得读书还挨说媳妇的事总是耿耿于怀,不甘接受这个事实。看了这则消息后,我认真考虑了一个晚上,终于说服了自己,认为说媳妇就说媳妇呗,早一点结婚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家穷想贤妻”嘛,这是常人的朴素心理,况且这个淑女非常勤快,同个村屯的父母早已看在眼里想在心上了,人世乾坤大,父母之命不可违,认命吧。
    我认命了,但并不等于由命运来主宰自己,我要主宰命运,因为路在自己的脚下,人生坐标乱了,可以用斧头去斧正,在哪都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主意既定,斧头进山。半个月下来,十五担木柴挑上街,十五块钱揣进了口袋。把这些血汗钱按报上看到的消息地址寄了去,我便成了一名广西《金城》文学创作函授中心的学员了。
    文学创作函授资料寄来了,我饿虎扑食地啃啮着。渐渐地嚼完了资料,消化后的饥渴又令我拎起斧头进山去。一担担木柴跟我上街去,一本本新书陪我回家来。慢慢地,案头的书越聚越多,肚里的墨脂也越积越厚,手里泼洒出去的墨汁芳香幽远。我开始感到,我已经与文学结下了某种不解之缘!
 
处女作,人生的新起点
 
    我在大瑶山里半耕半读,好像又回归了课堂,回归了学生时代。
    我参加文学创作函授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引起了贡川中心校覃强老师的关注。那个1986年的贡川还是隶属于马山县,而覃强老师当时是贡川为数不多的文学爱好者之一,是马山中学《白山文学》社社员。他听说我也开始痴迷文学,素未谋面的他专拣街日子来到邮电所守候。他知道文学爱好者少不了信来信往,而信来信往的地方必是邮电所。于是,在某个已经不记得了的街日,我在邮电所寄发一封厚厚的作业时,他礼貌的向我打起了招呼,并自我介绍了起来。
    “爱海情洋寻挚友,书山文岭觅知音。”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文友。后来,在他的推荐介绍下,我也加入了《白山文学》社,每月准时收到文学社给社员寄发的《芦仙文学报》。
    我先前读小学的学校是龙排小学。龙排小学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校址先是设在龙那。因为龙那在六十年代初建设集体饭堂时,在龙那村屯的对面山搭起了一间可避风雨的茅草房,饭堂过后己经闲置没有用处。
    这个时候,作为队长的父亲见到屯里的孩子没书读,就向上申报。那时候有政令,学校开在家门口。果然父亲的申请上级派来了一位老师韦老师,把饭堂里的蜘蛛网打扫干净,摆上几块木板,十几个瑶童往里一坐,便成了个学堂。
    龙那较龙排人口少,倒把学校放置到龙那来办,似乎不合常理。经龙排党员一提请,学校即刻搬迁龙排。先是安置在民房里教学,后发动三龙人民献料献工献力建校。
    历史上的三龙建制,即是龙那、龙排和龙重三个生产队。龙那包括三个自然屯,即肯学、板下和龙三;龙排是老龙排、龙水、龙用三个自然屯的合并,后又分排一队和排二队两个生产队;而龙重则为板旧、龙重、龙上三个自然屯的合称,后来分为板旧屯和龙重屯两个生产队。
    经三龙人民同心协力办起学校后,校名则定为龙排小学。上级先后派来了韦老师、覃老师等几位外面山壮族老师。1976年开始增办完小后,全三龙的入学学生数达六七十人之多。这时的两位老师蒙老师全是瑶民族,他们教学非常认真,曾一度名震山寨,为山里培养了不少建设人才。
    可惜,一位蒙老师调走后,另一位蓝老师调来。这位蓝老师调来时还能爱生若子爱校如家,可是不久便是土地承包到户。土地承包到户后,蓝老师便慢慢地成其为二五老师,星期二才到校,星期五便走人。还常常背把乌铳,时刻猎鸟,餐餐有野味。
    后来又调来几位老师,都是二五老师式。学校学生放羊式,跳上跳下,你追我赶,你揪我斗,把课桌椅打得缺脚断腿的,乌烟瘴气,一盘散沙……
    四弟五弟在校读了几年,还是岁岁一年级,整天只会读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期考时拿试卷回家,一看得分,竟然是父亲喜欢的下酒蛋。
    那些日子,我就沉思着创作一篇较好的习作,为自己鼓鼓劲。正看着四弟五弟试卷上父亲的下酒蛋,心血来潮,落笔道:
 
考卷·评卷老师·考生 (小小说)
 
    考卷:你这评卷老师怎么了?发疯了呀?
    评卷老师:我正常改卷,正经得很呐!
    考卷:你干吗在我脸上打打杀杀,撕破我的脸面?
    评卷老师:我给你的小主人在你脸上着色的时候,他着色不对,让你一脸麻花!
    考卷:那你也不能这么绝情啊,专打杀,不打勾,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吗?
    评卷老师:我在挑你小主人的毛病揭你小主人的短啊,这样做是帮助他,今后他才有望好转啊!
    考卷:你这个评卷老师可够绝情透顶了,在我脸上满是打打杀杀还不休,还在我的眉头上画个鸡蛋,再送双筷子,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鸡蛋?你这样做,真叫我丑陋无比,我真的无地自容啊!鸣!鸣!鸣!……
    评卷老师:我不是刻意毁你的容,这是你那小主人的不是。当我拿你来给他在你脸上着色的时候,他不学无术,东写西画起来,把你的脸上写画得令人啼笑皆非。我在你脸上刻画个“0”,不是赐你鸡蛋吃,而是记下你那小主人欠你我的一笔帐,欠着教育战线的一笔债!
    正在教室里追追打打得满头大汗的考生,听得考卷和评卷老师一五一十的对话,很不服气。他连续跳过几张乱七八糟的课桌椅,冲到考卷和评卷老师的面前,对考卷解释道:
    我的心爱的考卷啊,不是我故意把你的宝贝脸蛋弄得一团糟。是因为我的那个二五老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从来没有好好地把着色本领教给我过。当他把你拿来给我着色的时候,我确时一无所知不知所措,所以就……
    停了停,考生加大了分贝:
    如果要说欠什么帐和欠什么债,那个老师误人子弟,亏欠教育,他才是真正的欠债者呢!

 
    这是参加文学创作函授学习以来写的第一篇小小说。完稿后,誊写好,装信封,赶一个街日,到邮电所来,买了一张20分钱的邮票,贴上,给《芦仙》编辑部寄去。
    在寄去一份沉甸甸的希望后,就一边站在山谷里伴随着妻子家人劳作,一边想往着远方的归鸿,盼望着有朝一日能给我带来希冀!
    终于在一个街日,在清坡村部,在如山的信件中,我找到了一封我日思夜想苦盼着的回鸿――《芦仙》编辑部的用稿通知……
    又过半个月,《芦仙》编辑部寄来了30份样报和3元钱的稿费……
    这一次,小小的清坡村部炸锅了,村党支部韦支书第一个读了我的处女作《考卷·评卷老师·考生》一文后,他叫来了清坡村小学的韦校长。韦支书要求我把几份《芦仙》报纸赠送给韦校长,我抽出几份报纸送给了韦校长。这时,韦支书对韦校长说,这份报有好料,韦校长你回去后跟老师们好好阅读。
    韦校长是我父亲首个请来龙那在集体茅草饭堂里办学的创始人,打听到我是谁的儿子后,韦校长自然是一番亲切……
    临了,韦校长拍着我的肩说道:要孝敬你爹,小伙子。说完走了。
    是的,要孝敬我爹!
    我领了3块钱稿费,买了3包香烟,两斤酒,两斤猪肉和两斤豆腐,回家孝敬爹妈,孝敬兄弟。
    老父拿到香烟和酒后,先抽出三支烟,倒上一杯酒,敬到祖宗的神位上,然后拿着烟走出去,分给左邻右舍的老人抽,并夸口:这是孩子拿稿费买给的。
 
韦校长的荐举
 
    我读高一时,跟我一起在周鹿中学补习的侄儿蓝炳锋1985年时,就在龙排小学任代课老师。他给我透露,说我给韦校长赠阅的《芦仙》文学报,成了全村教师的活教材。韦校长在周六的全村教师例会上,亲自把《考卷·评卷老师·考生》朗读了三遍,然后大声问道:“我们在座的教师里面,谁是这样的二五老师呢?”这些老师呀,大气都不敢出!
    “看来,我的处女作得罪了好多老师啊!”我突然惊讶起来。
    “叔,你这个小说写得好,写得及时,写到点子上,揭到短处去,打到痛处里,很多老师听了朗诵,都拍手称快呢!”
    “但愿如此吧。”
    ……
    时间走到了1987年3月。那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把锅厂山上的一担木柴墩挑下山去贡川街卖,不料,刚到山下就有一位造纱纸的人家买走了。收了钱,扛着扁担走向葱茏的田野,去看看田里秧苗长得怎么样。秧苗播了十多天,长势很好。但这两天天气返常,时冷时热怕烂秧,得去探看,该灌深水护秧的灌深水护秧,该放水给秧田保温的放水给秧田保温。农人就这么忙。
    我刚到渡桥边(这里的渡桥不是架在河上渡人渡车马的桥,而是桥在禾田上从这边高处把水源渡到那边高处灌田的桥),早在那里引水灌田的彩福老舅见到我,招呼了一声,从衣袋里抽出一张信笺,交给我,说道:“我刚送木柴墩上街回来,路过村完小时韦校长交给我带给你的。死字活字我不识一个,他写什么的?”
    我展信一看,是代课教师任命通知书。通知如是:
 
通  知
 
蓝永秀同志:
    接贡川乡教辅站通知,任命你为清坡村龙排小学代课教师。请接到通知后前往龙排小学报到并开学上课。特此通知。
                                                                    清坡村小学
                                                                    1987年3月5日

 
    看了韦校长的通知,我思潮翻滚,百感交集。正陷入思绪间,老舅又追问:“韦校长到底写了什么呀?”
    我只能如实回答:“他要我去您那里当代课老师……”
    “哈哈!老天终于睁开眼睛啦!到底他们终被赶走啦!哈哈,外甥啊,其实你早就应该去教我的蓝克林了!你看他读了三年,可年年一年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减上天去!三加四等五,三减二等六,哎!都快烦死我了!这回好了,外甥你去了,准能把我的蓝克林教好的,毕竟外甥打灯笼――不照舅照谁嘛!”
    “您千万可别高兴得太早啊,我毕竟是个高中尚未毕业的料,能当好这个教师吗?”我想到自已的短处,陷入了痛苦中……
    “能的,好好干!”老舅向我伸出大拇指,他似乎一点都不怀疑我的那点半斤八两水平。
    下午一点钟,我来到龙排小学,侄子蓝炳锋带领二十多位学生列队欢迎我的到来。
    之后,侄子蓝炳锋给我安排教学工作。他说,我们学校有两个教学班,一个是初小班,一到三年级,是个三级复式班;一个是高小班,四至五年级,两级复式。你来是接任那个被调走的老师的班――初小班。初小班目前共有在校学生数是21人,流动在校外的多达十几人。你来了,需要去做这些流动生的思想工作,尽量动员他们回校。而你的教学任务很繁重,每天每个年级的语文数学都得由你来上,还有体育、音乐、劳动课,都安排有。我们这些复式教学班,班级人数少,但麻鹊虽小五脏具全,我们每天都会很辛苦的。
    听完工作介绍和工作布置后,我说我刚来乍到,没有教学方法,今后有赖你的帮助和指教了。
    侄子蓝炳锋说,咱叔侄俩,不说客套话,分头工作吧,有困难的地方我们再商量解决……
    我就这样,在1987年3月5日的下午,正式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再往后,因为文学的缘故,我走出了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