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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七百弄的救赎

2015-02-06    来源:沈向农    点击:1211次
■【中篇小说】■
 
七百弄的救赎

□  沈向农(壮族)/著
 
     

                              作者系壮族作家,广西作协会员、大化作协主席;县政协秘书长、办公室主任、县社科
                             联副主席、瑶学会理事、河池摄影家协会理事;《广西文学》重点作者第三期培训班
                           (2003年)学员。己发表文学作品180余万字,出版过大型文集《浮生心旅》《福禄叟文
                             集》等。
 
       山水的灵性,是可以净化人心灵的——题记

内容提要
       这是一部奇书。
       作品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以独特的视角,描写一个亦真亦幻的故事,阐述主人公人性觉醒的因由,揭示“山水的灵性,是可以净化人心灵的”主题。
       一位喜爱探险的“背包族”女孩凌潇潇,到桂中偏西北的著名风景名胜区七百弄作自驾游时,与俊朗帅气男子马胡龙在“八里九弯”艳遇,又在龙耳山坠崖获救,因为感动、感激而晕头晕脑,没有考虑后果,在“天街别墅” 半夜鬼使神差般地钻进了救命恩人的帐蓬,“混帐”感恩,以身相许。这野外“******一发而不可收,引发马胡龙家庭分崩离析,而且仇恨的烈焰吞噬了马胡龙的独生子小马驹幼小的心灵,导致孩子亲情泯灭,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怪人,几成“植物人”。后来,一干当事人由于受到七百弄大山灵性和“人类始母”密洛陀那向善向美品格的感化,心灵受到了洗礼,认识到自己内心的龌龊,而开始觉醒,表示“赎罪”, 通过一个神秘的小女孩玩QQ开心农场“偷菜”游戏,在小马驹的心中,成功地种下亲情的种子,挽回了孩子,挽救了被他们弄得妻离子散的家……
       作品故事曲折离奇,情节发展脉络清晰;语言生动活泼,人物刻画细腻恰当,形象丰满感人;山水风光饱满,地域特色凸显,民族风情浓郁??生活气息浓烈,信息时代感极强。

引   子
       银灰色的晨幕徐徐拉开,东边天际泛出鱼肚白。随着晨曦的推移,云贵高原南麓都阳山脉腹地的七百弄山海,渐次露峥嵘,由远而近,如万顷波涛,排山倒海,滚滚而来,惊天动地。国家地质公园雄奇恢宏的丰采,渐渐展现在昨晚即登上“千山万弄”观景台、等候“山海日出”奇观的“驴友”们眼前。
       “顺着流星划过的方向,我们曾经一起仰望。逶迤连绵的青山里,有没有传说的神仙在游荡?//嗅着花香飘来的方向,我们曾经一起猜想。白云涌动的那个地方,有没有美丽的姑娘在歌唱?//带上美丽的心情去徜徉,相约一起去看七百弄风光……”
       凌潇潇在曙光初吻的时候,被山下远处飘来的这支悠扬的歌声唤醒。她悄悄从仍在匀匀打鼾的男友小银身边起身,悉悉索索地从身边摸出一瓶昨晚装好的七百弄“天上人间”山泉水,躬身窜出帐篷外,面向山海日出的东方,伸了伸凹凸有致的腰身,便勾头轻轻地将山泉水倒到左手心,快速拨洒到光洁白嫩的鹅蛋脸上,然后放下泉水瓶,昂起头来,掬合着一双丰腴玉润的双手,在面部按了按,均匀着水分,作“洗心革面”状。紧接着,她收腹挺胸,两手捋了捋如瀑的黑发,左手把一束长发撮起,右手将发夹往上一扣,一扎马尾发束便自然而然挂在了后脑勺,配上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架,更显得袅娜嫔婷。在初露的晨曦中,她站成了一尊婀娜多姿的山神雕像。
       倏然,一轮红日从山海地平线上跃起,顿时霞光万丈,染红林立如塔的峰丛,继而给方圆480多平方公里的山海铺金洒银,“驴友”们眼前瞬间炫亮……
       小银不知什么时候己站在潇潇身边,他被眼前的奇观惊呆了,便情不自禁地与“驴友”们不约而同地山呼:哇――!美哉,七百弄山海!
       凌潇潇此时此刻却波澜不惊,表情严肃。她这是时隔近三年后第二次到七百弄,这次不是来欣赏“山海日出”奇观的。那她这次来干什么呢?别人不知道,只有她和小银心里清楚。
       凌潇潇顺着万丈霞光,缓缓车转袅袅婷婷的身姿,移目西眺。目之所极,超凡脱俗的圣母山进入眼底。此时此刻,圣母山辅洒一层祖母绿,松涛翻卷,满目苍翠。祥云环绕,云涌峰浮,有如西天王母娘娘仙居处,瑞气氤氲,松鹤翩飞,“圣母”现世,让人有安然慈祥、松鹤延年之感。凌潇潇心湖翻波,向善向美之心由然而生。她面向“圣母”,双手合十,深深躹了一躬,心中默念:“圣母密洛陀,凌潇潇向您赎罪来了……”
       在默念祷告的同时,凌潇潇脑海里记忆的胶片在倒卷,近三年来发生与此地有关的一切,又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七百弄的诱惑
       两年多前。时值仲秋,天高云淡。南国滨海市,海风习习,还暖乍凉。
       下周一即中秋节,三天小长假又被推到了人们的眼前。喜爱探险的“背包族”们,又在互相打探:长假“三天乐”,哪里“浪”去?
       这天清晨,凌潇潇一进公司办公室,就被问到了:“美女,中秋“浪”去吗?”。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忽地想起,自己是“背包族” QQ群“驴友”团副,负责出行策划的。这三天小长假,“驴友”团是一定要出行的,这几天忙着应付公司业务,却把这件事给忘掉了!“哎呀,差点坏 ‘驴友’团大事了!”凌潇潇举手加额,惊呼道。
       “驴友”是对户外运动自助自主旅行爱好者的称呼,也是他们自称、尊称对方的一个名词。因为驴子能驮能背,吃苦耐劳,所以,也常被旅行爱好者作为自豪的资本之一。他们更多的是指背包客,就是那种背着背包,带着帐篷、衣物、鞋袜、垫子、睡袋,水具、地图、相机、照明具、指南针、太阳眼镜、厨用刀器、防护/药品等,穿越、野营、徒步、骑行的户外爱好者。
       凌潇潇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出生于绿城南宁。她自幼天生丽质,冰雪聪颖,早早就落脱出个美人胚来。十四五岁时便脱去少女的青涩,高挑白净,袅娜嫔婷。长发飘拂,如初秋飞瀑;刘海齐眉,似入夏青葱;眉毛弯弯,像夜空新月;双眸明澈,是两泓能溺死男人的秋水;挺直的鼻梁下,长出一圈棱角分明的皓齿红唇;细长的颈间,肌肤白嫩凝脂,玉洁亮滑……大学毕业后,加盟一家跨国公司南国分公司,不久便被调到驻滨海公司担任文员。初来这个北部湾沿海城市,凌潇潇对一切都感到特别新鲜。她生性活泼好动,看惯了高楼大夏、人海车流,心中对高山大海、野外田园尤其向往。工作之余,她迷恋上了户外探险运动,注册网名“含羞草”,与南宁、滨海等城市的旅游爱好者,组建了一个名为“背包族”的QQ群“驴友”团。每逢双休日或节假日,QQ群俊男靓女们便相约出发,背着旅行包,带着食品,结队骑着摩托车走天下。白天或在悬崖峭壁攀登,或在溪水山泉徜徉;夜晚在荒山野外安营扎寨,支起帐蓬就地休息……久而久之,美丽聪明、活泼开朗、真诚热情、善解人意、知识渊博的她,得到“驴友”的信仼,荣当“驴友”团副,专司出行策划工作。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祭拜心中的神……”粉红色的手机铃声骤响,凌潇潇不禁一惊。心想,一定是“驴友”团“团头”凡辛催问小长假出行的事来了。打开手机一看,可不其然:“‘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母驴,中秋‘三天乐’,行程可己安排好?――(公驴)”。
       “公驴”、“母驴”是凡辛和凌潇潇QQ内部亲昵称呼名,对外不公开。“公驴”凡辛中等个子,身体微胖,慈眉祥目。未到不惑之年,却已开始掉发,落下又高又光的额头,驴友常常开玩笑说“我们的‘驴头’聪明绝顶”,逗得他乐呵呵,像胖弥勒一样傻笑。他把一首打油诗常挂嘴边:“未必钱多乐便多,钱财拖累招烦恼。清贫乐道真自在,无牵无挂乐逍遥。”“他是一位心胸开阔、平易近人、豁达随和而很合群的驴头。”驴友们都这样说。凌潇潇平时在“公驴”面前也很随意,不觉得有什么压力。然而,这时见到“公驴”的询问,凌潇潇却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禁急出了一身香汗来。
       人常说:急中生智。凌潇潇一急,忽地想起,她在《广西文学》重点作者培训班上结识的文友福禄叟,其山水散文《山海奇观七百弄》,刚刚获得广西报纸副刊作品奖。作品所描绘的七百弄山海奇观,令人神往。她临时抱佛脚,顺手拈来,回信:“寻寻觅觅,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工夫。到七百弄观山海,如何?”
       “七百弄在哪?有何来头?”“公驴”凡辛问。
       “说来话长。通过Q聊吧。”“母驴”凌潇潇回信道。
       “OK。”
       凌潇潇合起手机盖,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通过Q聊,把从福禄叟散文《山海奇观七百弄》看到描写的七百弄奇观,发给“公驴”凡辛――
        “七百弄地处南宁北去180多公里的云贵高原南麓都阳山脉腹地。这里以高峰丛深洼地地貌著称。在这48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耸峙着近万座高达800米以上的山峰,嶙峋突兀的石山,一座连着一座,最高峰龙耳山有1100多米。其地貌是在多种地质作用下形成的,经历了漫长的演化过程。从目前发现的岩石中的藻类化石、珊瑚化石和腕足类化石看,说明在距今二至三亿多年时期,七百弄地区为一片蓝色海洋,海水中逐渐沉积了3000余米厚的石灰岩层,给峰丛地貌的形成准备了物质基础。尔后,印支造山运动爆发,地壳缓慢上升,由海变为陆地。距今6500万年以后,在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影响和湿热气候雨水作用下,地壳持续掀斜抬升,石灰岩遭受侵蚀和溶蚀,开始形成溶痕和石芽。在岩石破碎尤为严重的断裂带或节理裂隙带,岩溶作用加速发展,形成沟谷和落水洞。尔后地壳不断上升,中国第三大河――红水河继续向下深切,地下暗河逐渐形成,地表沟谷和落水洞扩大成为谷地和深洼地,高峰丛深洼地地貌逐渐形成……”
       “七百弄是有些看头呵……”“公驴”凡辛感叹道。
       凌潇潇继续介绍:“没有到过七百弄,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它是一个既充满着忧伤与沉痛的神秘,又充满着魅力与诱惑之地。早些年旅游业还没有开展起来的时候,这里在桂西北一带扬名,主要是因为它的贫困落后,那时候,只要提起‘七百弄’三个字,几乎所有人都会摇头叹气:那实在是个操蛋之地,曾经被认为是除了沙漠以外最不适合于人类居住的地方。在重峦叠嶂的高峰丛中,与之唇齿相依的是一块块或深或浅的大小不一、形如漏斗的洼地,这些洼地在当地壮话与瑶话中都被称为‘弄’,‘七百弄’一词正是源于此,但不只是有700个‘弄’,而是上千个‘弄’的统称。弄场里很难找到一块篮球场大的平地,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是山民们想尽办法在石山的角落里一寸一寸抠出的,靠着这些‘碗一块瓢一块一张席子盖几块’的贫瘠土地,瑶、壮、汉族人就在这里顽强地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七百弄是够神奇的,你快把那里的最美景致说来听听!”凡辛有些急了,回信催促道。
       “七百弄旅游资源丰富,分千山万弄、石国天都、十里幽谷三大景区,主要景点有八里九弯、山海奇观、天街别墅、 天上人间、龙耳山日出、天下第一弄、佛教圣地莲花山……”
       “山海奇观?你快说!”听口气,“公驴”己被七百弄的神奇所吸引。
       凌潇潇见“团头”对七百弄已感兴趣,便把福禄叟散文《山海奇观七百弄》描写的景致,一古脑全转发给他――
       “七百弄被认为是一个被上帝青睐的地方,因为上帝赐予它神奇雄壮、天下独绝的美景。不久前己通过国家级岩溶地质公园评审。
       登上“千山万弄”观景台,驻足山之巅,放眼望去,七百弄岩溶地貌、山海奇观尽收眼底。目之所及,长风浩荡,天宇苍渺,青黛蔚蓝,缭绕于大地间,远离了凡尘的喧嚣,似乎一切都归拢于岑寂与寥廓,雄浑与静穆。但是,人们分明听到一种浩然之声,一种来自远古的开天辟地的交响。因为人们看到了处处是林立如塔的峰丛,龙耳山周围,重峦叠嶂,高低错落,山峰突兀,变化无穷,似人似物,千姿百态,从远而近,如东海万顷波涛,排山倒海。无边无际的浪涛,在极目处铺天盖地,磅礴澎湃,激荡奔涌,滚滚而来。于是,天地间便充盈着海的气韵、海的律动,海的传说……”
       “这样说来,七百弄与我们所在的滨海市是同一个故乡?”凡辛在QQ里插话说。
       “是的……三亿年前,这里是蓝色的海洋,后来,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地壳慢慢上升,海洋变为陆地,海水退了,退到望不见的地方去了。沧海桑田、天地翻覆……在这观景台,面对千山万弄,让思绪驰骋于雄穆与青黛之中,却不用刻意去描摹与想象,一幅蕴涵天地、无与伦比的海的景象,就凸现于眼前。这不再是山峰,不再是沟壑,而是三亿年前蔚蓝的海洋――那是一片不愿退去的海洋,一片依恋着大瑶山的深情海洋。一座座凸起的山峰,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潮头;一个个深弄,便是骤然沉降的波谷。当喜马拉雅挥鞭将岩石向四方驱赶,浪涛选择逃离的时候,七百弄它留下来了,凝固成永恒。这难道不足以显示造物的神秘与神奇?没有登临者不被震慑,没有亲历者不神思飞扬,惊异于造物主的伟大,惊异于造物主垂青于这方土地。可以肯定地说,如你来了,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像李太白那种“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之慨叹。……亿万年来,这无边无际的山的海洋,坚守着海的脾气,海的性格,海的气魄,默默地守望着这一片沉重而美丽的土地。然而,让人震撼的,不仅是山的形,更是山的魂……”
       “七百弄是够神奇的!”凡辛按捺不住了。
       “还有更神奇的呢!”凌潇潇还在吊“公驴”的口味:
       “在观景台上俯首鸟瞰,可见遍地深幽的洼地,或隐或现间,村寨、田园、树木和水柜进入眼帘。这个神奇的仙境,怪石嶙峋,间或夹杂虬曲坚韧的林木和盘根错节的榕树,显得粗犷、幽深、空灵,让你在骇异中有如恍若隔世、走进世外桃源之感……
       岩溶地貌、山海奇观和民族风情,构成人人向往的七百弄风景名胜区。景区规模宏大,旅游资源类型众多,专家评定:七百弄是大自然赐与人类宝贵的遗产,具有极高的科学价值和美学价值,该景区既是科研、科普教育基地,又是科学考察、探险攀崖、采风写生、民族风情旅游的好去处……”
       “不用再说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己恨不得身长双翼,飞去七百弄,一睹为快!”凡辛被七百弄深深诱惑了,当即以驴友“团头”的名义,作出决定并下令:“到七百弄去,今晚出发!”


八里九弯艳遇
       滨海市QQ群“驴友”队员雷厉风行,当晚出发。到南宁市,他们与驻该市的QQ群“驴友”队员汇合,吃完晚餐,稍作休息,凌晨三点时分,一行16人,骑摩托车,抄二级路,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迤逦而来。
       太阳初照都阳山脉时分,QQ群“驴友”团来到一个叫双福的地方。在一个三叉路口,有一块路标,箭头向右指:七百弄。这三个字,倏然进入行车在最前头的凌潇潇眼帘,她兴奋不己,急忙减小车速,刹车,回头向队友,呼喊道:“驴们,到了……”
       “啊……七百弄,我们看你来了!”驴友们经过半夜的急行车,终于见到了目的地,他们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三叉路周围,是一群独具布努瑶民居特色的“杆栏式”建筑物。向右的柏油路,穿过民居,弯曲东去。“驴友”车队,齐刷刷把车子来一个九十度的右转。但目之所及,前方只见漂亮的民居,眼前的路似乎消失了,让他们狐疑。“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名驴友高喊,队友们坚定信心,往前开车。穿过一群民居后,道路果然又奇迹般出现,像是凭空伸过来一块跳板。车子继续向前,在他们未及抬头寻路之际,左右两侧,两座山峰蓦地拔起,扑面而来,让他们猝不及防,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感。定睛细看,才发现,柏油路直穿两面大山间而去,这时才确认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蓦然抬头,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山门”便扑面而来……
       在未及提防之际,一支优美悠扬的旋律,通过高频音响,从“山门”背后骤然而至,冲击驴友们的耳鼓――
       弯弯的路咧青青的山
       瑶寨的阿妹换上新衣衫
       艳艳的花哟朗朗的鲜
       一张张笑脸咧醉了人间
 
       悠悠的云咧蓝蓝的天
       憨憨的阿哥上山采杜鹃
       辣辣的情哟火火地烧
       一座座青山咧紧紧相连
 
       七百弄咧山连山
       通天的路哟八里九弯
       登上咧山之巅
       五彩云霞哟环绕身边
 
       七百弄咧山连山
       浓浓的情哟洒满人间
       山歌好唱唱不完
       紧紧相牵哟深深的缘

       歌声来的正当时,仿佛有意播放的迎宾曲,欢迎驴友们的到来。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人人愕然。
       驴友们迎着歌声飞来的方向,继续前行。穿过“山门”,眼前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首先是一柱高耸的红褐色石柱,骨力遒劲的“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几个大红字格外醒目。石柱后面,是一面如手掌、似屏风的山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仿佛故意吊人口味,不让人直接走进神往的旷古年深之梦幻境地。这面山体,是进入七百弄景区必须翻越之地,名为“八里九弯”。 顾名思义,就是在上山八里路程的那段路,转了九个弯。它是进入七百弄的第一个山坳。山脚下,是新落成的雄伟壮观的七百弄国家地质博物馆,馆前是宽阔平坦的水磨广场……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驴友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此次走进七百弄,正赶上一趟喜事――此时此刻,“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开园仪式正在这里举行。回荡在山谷里的这首悠扬的歌,是本县县长最近写就、献给家乡七百弄的新歌――《七百弄》。歌声正是从博物馆前的会场上飘来的。
       山谷里,彩旗飘飘,锣鼓喧天,欢歌飞扬,一派节日的欢乐气氛。广场上,外来嘉宾靠前几排就座,其后是瑶族盛装方块队居中,赤、灰、橙、黄,绿、青、蓝、紫八色方块队分排两边,整齐划一。周边站立众多的瑶壮山民,也错落有致。开园仪式正式开始,此时此刻,着布努瑶特色衣冠的县长,正在主席台上做抑扬顿挫的致辞……
       凌潇潇与队友们悄悄地站到瑶族盛装方块队后面,聆听县长宏亮的声音。一米七几身高的她,在那里一站,己显得鹤立鸡群,她再把安全帽一摘,甩头抖落披肩长发,瀑布似地洋洋洒洒,白皙红润的鹅蛋脸,在秋阳的照射下,魅力四射,光彩照人。她的美艳,不知触动了会场上谁的神经,这人情不自禁地轻轻发出一声惊叹:“哇――‘张馨予’,好美啊!”
       会场后半部分的嘉宾,一下子受到传染,迅速形成了一股“鹿回头”浪潮,把齐刷刷的视线,集中到凌潇潇身上。凌潇潇却不知就里,以为后面来了哪位大人物,也下意识地随众左转头,向后看。
       这也许是冥冥中有上苍的安排。凌潇潇这一回头,引出后来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寻常故事……
       凌潇潇下意识地向后看,不见哪位领导大驾光临,却把四五米外的一位英俊男子吸入眼帘。男子约三十四、五岁年纪,一米八左右身高,身材匀称挺拔,长发蓬松微卷,天庭饱满亮堂,双眸炯炯有神,络腮胡刮得青光,鼻梁高挺如吊胆,双颊红润胜秋阳……他身后排列一个摩托车队,十多个驴友装束的男女分别站在车旁,看样子,他应该是另一个驴友团的“团头”吧?他站在一辆大号摩托车旁,手把安全帽挟在左腰间,目视前方。秋阳之下,他显得英姿飒爽,出类抜萃,俨然率领赛车队出征的悍将。凌潇潇美目一瞥,不知怎的,她身如蜂蛰,心跳骤急,耳根发烧,急忙把脸移开。
       须臾,凌潇潇忍俊不禁,又扭过头去,再看一眼。这一回眸,正与男子投来如电的目光,在众人的头顶上相遇。凌潇潇心麻苏苏的,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美目流盼忘收回。那男子也偏知凑趣,还送来暖暖的一笑,凌潇潇被融化了,也嫣然一笑相迎……
       不知不觉间,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开园仪式,在悠扬欢快的歌声中暂告一段落,按日程安排,接着让来宾进入国家地质博物馆自由参观。
       驴友们欢呼雀跃,随着嘉宾潮水般涌入博物馆……
       博物馆内,宽敞明亮,气势恢宏。入门大厅,陈设一方大型沙盘,是方圆480多平方公里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的浓缩模型,“千山万弄”、“石国天都”、“十里幽谷”等景区让参观者尽收眼底。
       按顺序,博物馆内从右边开始,右前厅、右厅是风景风情展,让游客依次领略红水河百里画廊旖旎风光、七百弄山海雄奇神韵和布努瑶神奇风情;后面展厅是七百弄地质实物标本陈列长廊,让嘉宾看到了这里两、三亿年前沧海桑田的演变过程;左侧4D声光影像大厅,风光宣传片《山海奇观七百弄》在滚动播放,让人先睹为快……
       凌潇潇随嘉宾紧跟在第二导游小姐身后,依次观览,细听解说。看着,听着,渐渐地,她被七百弄的壮美撩拨,心湖泛波,有一种要与人分享快意的冲动,便下意识地向后顾朌,想与驴友交换心得。本队驴友被众嘉宾挤隔,离得较远,却见到在广场边见过的那位英俊男子紧随身后。男子双眼烁烁,正盯着她看,还向她微微一笑,眨眨两眼。凌潇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急忙掉过头来,继续前挪,心,呯呯乱跳。暗想:今天我是怎么的,撞鬼了?
       ……
       接近午时,嘉宾陆续散场。两支驴友团队,在各自团头的召集下,重整队伍,继续开车前行,爬上“八里九弯”,向七百弄进发。
       “八里九弯”是进入七百弄的第一个山道柏油路。从山脚到山坳口,九道弯如龙似带,蜿蜒穿行于披绿染青的“U”形山坡间。每一个弯折,几乎都是30~40度的险弯。山道百转千回,蜿蜒而上,一路全是上坡,腾云驾雾般看着脚下山谷,像电影镜头似的越拉越小,车子抖抖索索趁着换档的当儿喘粗气。本地人乘车经此地,也许习以为常,照旧谈笑风生,而第一次开车经此地的人,定会紧抓车把,脑子紧急回忆生存手册上的求生技能了。
       凌潇潇作为驴友团副,负责跟尾清点人数。在广场边忙碌一阵子,见队友都到齐并开车上右边山坡“八里九弯”后,她才启动车子,最后一人上山。
       爬到第六道弯以后,路况愈来愈艰险。凌潇潇虽骑车走南闯北多次,但在大城市长大的她,走这么极其陡险的路,还是头一回。随着高度不断上升,路基下的山谷愈发幽深,偌大的广场,此时看,还不到一巴掌大,凌潇潇开始有些晕眩、心慌,香汗不断渗出……
       真是越怕越见鬼――不知怎的,就在这当儿,出状况了――她的车子渐渐放慢速度,走不多远,竟熄火了!她被车子拉着后退了几步。慌乱中,她强打起精神来,斜伸修长的腿,脚尖撑地,强力把车打住,弄得额汗涔涔,花容失色。
       惊魂甫定,凌潇潇向前望,本团队驴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边山坳口;回头看,一辆大客车正向上徐徐开来,须臾间到了身边,一眨眼又向前闪开去。她很无助,顿时,泪水迷濛了双眼……
       “美女,出什么状况?”凌潇潇正要掏出手机向团头“公驴”求救时,一辆摩托车呼呼而上,来到她身边,车手来一个后刹骑时踩刹到底动作,“喀嚓”一声,把车急刹住,侧脸看着凌潇潇问道。声音极富磁性。
       凌潇潇正在急难中,听到这一声问,不啻落难美女与豪侠英雄相遇于荒野草泽,她心中掠过一股暖流。扭头一看,来人虽戴头盔,但她还是分辨出这人是谁,便喜出望外:这不是在广场边和博物馆内见过的那位英俊男子吗?“是你?”她差点说出声来,但最后出口的却是:“我也不知道出什么状况啊。”并作无奈状。
       “我来给你看看。”男子说着,同时把自己的车往前驶几步,开到路右边停住,下车,返回,让凌潇潇下车,他把车接过来,熟练翻身上车,捏着离合打火,挂二档开油门,慢慢松离合,车便往前走了。车开一段路程,他便知道,车没问题,出现熄火状况,可能是车手因路况陡险而紧张,操作不当所致。在四、五十米处,他把车停来,回头喊:“美女,车没问题。你过来,把车开走吧……”极富磁性的男声,回荡整个山谷。
       凌潇潇心有余悸,腿仍在微微发软。听到喊声,她没有回话,却扬起如雪的皓腕,向男子挥挥手,示意他把车开回来。待车回到身旁,凌潇潇嘟哝道:“这段路太陡险,我有些后怕,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得了车……”
       “啊……!哪怎么办?”男子有些始料不及。
       “我也不知道啊。”凌潇潇有些茫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便撅着嘴,怯生生地轻轻说道。
       男子见状,也有些茫然。但在急需帮助的美女面前,一个男子汉不能毫无主见。他把炯炯有神的双眼,骨碌碌转了几圈,便计上心来,说:“这样吧,我先把你送上坳口,然后走下来,要我的车。”
       “这样不太好意思吧?你上下往返,够累的……”凌潇潇嫣然一笑,说。
       “堂堂八尺男儿,经常旅行爬山的人,还怕累么?我先把你送上去,就这样吧!”男子显出果敢的神态。
       凌潇潇本是活泼开朗的姑娘,见男子这样热情潇洒,她便也应喏了……
       男子把凌潇潇送到山坳口,然后徒步沿旧山路走下去,把自己的车开上来。到山坳口,他们一起在刻着“八里九弯”四个大红字石柱旁边的“观景亭”小憩。凭栏俯赏这里的景致,他们看得更清楚了:这“八里九弯”,为了减缓坡度,有几个弯道几乎低于40°坡度,转角极其陡险。再去感受刚刚走过的旅程,他们心跳加剧,冷汗如流,有些后怕:如果没有良好的驾车技术,是万万上不了这短短的八里地的。蜿蜒曲折的上山路,就像一条绸带,缠绕在方寸的山地间,仿佛让你在走进国家岩溶地质公园之前,先给你一个惊喜,又像是让你在领略大自然神奇美丽的同时,先让你担惊受怕,练足胆量,磨炼意志,为往后更为惊险的旅程壮胆。
       看到这景致,凌潇潇有似曾相识之感,忽然想起,她的文友福禄叟那篇获奖散文《山海奇观七百弄》里,有对这一景致的描写。于是,她把该文描写“八里九弯”这一段复述给眼前的男子:到过这里的游客,都说似曾在抗美援朝影片《奇袭》中见过,美军与志愿军侦察兵追车的镜头,疑拟在此地拍摄,这给“八里九弯”平添了几分神秘,令人神往。据说,八里九湾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备战公路的一段,五十多年过去了。几年前这段多弯路一直是四级泥砂路,没多大变化,唯一的变化是石子越来越少,而尘土越来越多,车行稍快,车后腾腾翻滚的烟尘紧追不放;道路极窄,两车相会时,必有一辆停车避让,否则不能经过。前些年,这里的四级泥砂路改建成了柏油路,设有整齐划一的安全墩,路两旁围土造坑种上绿化树,“八里九弯”终于脱去了昔日的沧桑,换了新颜,游客游览,顺畅多了。以前来过这里的人,如今,站在这山坳口回望,心情与往昔可大不一样了。你可清楚看到,山体如掌纹,九道弯行驶的车辆,如在赛车道上赛车,你追我赶,扣人心弦;公路周围山体造型奇特动人,线条起伏多变,与目之所及的壮村瑶寨、田园风光和远处朦胧缥缈的山影,构成一幅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层次鲜明的图画,美不胜收……
       “啊……怪不得我对这个地方也有些眼熟。这段文字,我也是在网上读到了,只是没留意出自那一篇文章。经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哎,你看这段路,是不是和那篇文章里描写的一样?”男子看着凌潇潇,说。
       “完全一样。”凌潇潇听男子这一问,便脱口答道,忽又有些诧异,乜了他一眼,问:“你也读过我文友福禄叟那篇散文?”
       “是啊。”
       “真是有缘啊……”
       “是啊,你说的是,我俩真是有缘。人生路上的种种际遇,就是一场场不期而遇的相逢。你我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来看七百弄,就这样在这“八里九弯”相遇。你看啊,在山下的广场边,我在人海中第一次看见了你。没过多久,我俩在博物馆里又偶然有个照面。要不是刚才我流连在广场多拍几张照片而迟迟上山,也许就再没有见到你的机会了。然而,我俩却在这奇险壮美的‘八里九弯’实实在在有了第三次相遇,你说奇不奇?这是缘分啊……”
       凌潇潇听着男子口若悬河地讲述,心中倏地掠过一丝讶异:“这英俊男子真有心啊,他怎么把这三次相遇记得清清楚楚,说得钉是钉,铆是铆?”然而,这一意念,在大大咧咧的凌潇潇心中,只一闪而过。她没有多想,顺口答道:“是缘分。”
       两个互不相识的俊男靓女,对答到此,似已无话可说了,于是,双双缄默。过了一会儿,还是男子打破了沉寂:“唉呀,说了这么多,我俩尚未互相认识呢。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马胡龙,来自滨港市,是沿海三市BB驴友团‘团头’,也就是领队。这次安排出行七百弄,是慕名而来的……哎,我看你很像演员‘张馨予’。敢问美女贵姓?来自那里?”
       “我……”凌潇潇听男子马胡龙直率地自我介绍,内心有些感动。听到马胡龙问及自己的情况,她便要脱口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但她粗中有细,忽然想起:“背包族”驴友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在野外探险活动中只称呼对方的网名,从不打听彼此的任何信息的。于是,她急忙把原想说的话打住,故作“萌”状,娇声娇气、含羞答答地说:“我……我叫‘含羞草’,其他嘛……我不告诉你。”
       马胡龙有些失望,但女孩子作卖萌、撒娇状,早已软化了铁骨男子的自尊心,他怎能再去计较凌潇潇的“不恭”呢?再说了,人家姑娘不是很明白、很得体地说了吗,还想让她在陌生男子面前说什么?于是,他显出很大度地说:“不说也好,留个悬念,给本帅哥一个想象的空间吧。”
       凌潇潇莞尔一笑,说:“帅哥善解人意,多谢了!”
       马胡龙也相对一笑,说:“谢谢!”
       俊男靓女,在这里再盘桓一会儿,凭栏欣赏这大地的掌纹,领略了大自然的奇险,感叹人类改天换地的智慧,体味征服艰难险阻的快感,然后,双双骑上摩托车,向那富有魔力的七百弄进发,并继续演绎着不寻常的故事……

天上人间之夜
        “天上人间”,号称“天上第一弄”,是驴友们到七百弄非去观览不可的佳境。
       QQ和BB两个“驴友”团,在“十里幽谷”景区的“天下第一弄”折腾了一个下午,申末时分,便从这里起程,结伴而行,迤逦向“天上第一弄”进发。太阳偏西时分,他们便来到“天上人间”地界。
       一座雄浑的大山,形似一座阻断天与地的城墙,挡在了驴友们的去路。“天上人间”就在这“城墙”上面。那是一个布努瑶族居住的瑶寨,因为地势高,又远离瑶壮汉聚居地,给人一种离地太远,离天更近之感,故被当地人称为“天上人间”。早在百年以前,“天上人间”便已有人居住,但受地形、交通等因素影响,那里很少为外人所知,人迹罕至。近年来,随着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的开辟和旅游项目的开发,这位昔日藏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如今渐渐走进人们的视野。
       上“天上人间”有两条路,一条是以前瑶胞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一条陡险的山道。另一条是新建的公路,车辆可以直接开到瑶寨里。驴友们开足摩托车马力,像蜗牛似地从公路爬坡而上。因为好奇,他们时不时斜眼看看周围的山景。夕阳下,瑶胞祖辈走过的古老山路、山边青葱的草坡、远处怪石嶙峋的荒野,苍翠纤巧的小树林尽收眼底;仰头望去,除了看不见顶的山体,就是一块蓝得像海的天空……山岚乍起,山风吹拂,清新甘甜的泥草气息,湿润微辛的花冈石味道,沁人心脾。久闻腥咸海味的驴友们,人人赞叹七百弄是一块尚末受到污染的一片净土。
       爬到第一个山坳口,便是“天上人间”的“北天门”。再向前望,又见另一番景致。这里,山外有山,山上有山,有如莲花朵朵开,且山山有形,神态各异,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躺着的。且一座连着一座,各有特色,有的像牛奔突,有的若猪拱吃;有的似马飞天去,有的如虎下山来;有的仿佛仙人指路,有的犹如书童挑担;有的疑为飞鹰扑小鸡,有的胜过美猴望东海……而让人印象最深的,要数远处两座相互依喂的山,一峰雄峻伟岸,一峰娇小纤柔,酷似一对久别重逢相拥温存的少男少女,人称“天上的恋人”。
       过了这个坳口后,周围的山渐渐矮了下去,路也变得险峻和狭窄起来。这里的草不高,但却很多很密。密密麻麻编织在一起,像一件绿大衣,把大山裹得严严实实。而山上零星的石头,就像是这件绿大衣特有的花纹饰品,这款式,估计世上只此一件,煞是好看。路边便是深不见底的洼地,稍有不慎,就有滑落下去的危险。坡面很平,长满茅草,看去像是挂靠在山边的足球场,绿茵诱人,如不是倾斜度的原因,倒是可以在上面踢场球过过瘾。
       再往前走一段路,拐过一个小山㟪,一抺小树林出现在面前。林后是一个小村庄,那便是“天上人间”了。穿过林间小路,须臾豁然开朗,有如进入世外桃源。村中,兀立两棵高大挺拔、相依相伴越千年的擎天树。相传,这里曾是牛郎织女幽会的地方,两棵擎天树是他俩的化身;树下,一处山泉分两眼,绿水悠悠,手挽手汩汩流向小村外。上一眼供牛女戏水,下一眼是泡牛洼。而村外那对“天上的恋人”,便是两人双双离去后留下的身影……
       生活在这里的布努瑶族山民四五家,背靠北山面向东南,依旧保持着本民族的生活习俗,其建筑保持木瓦结构、杆栏式吊脚楼的风格。此时,正是金轮西坠,晚霞满天时刻,山畔倦鸟归巢,村中鸡犬还家,好一幅山村恬然静谧的水墨画,梦幻般呈现在驴友们的面前。
       驴友们被这里的美丽恬静震撼了,人人乐不可支。抬眼望,前方的“小南天门”更诱人。他们意犹未尽,不顾一路跋涉的劳累,又呼啦啦地朝那天门跑去。这里虽不是顶峰,但已是居高临下,七百弄南部茫茫山海尽收眼底,能给人“一览众山小”之感。听跟随而来的瑶民说,倘若是雾伴的天,众山若隐若现,缥缈轻浮,便更有如仙境,让人有梦幻般的感觉。
       更让驴友称奇的是,此时站在这里向南远眺,夕阳余辉照射下的七百弄山海,金涛银浪连天涌,似与南海波连波,让来自北部湾畔的驴友们,分不清自己眼下是在七百弄,还是在北部湾畔的故乡。此情此景,没来由地勾起他们望乡思念亲人之幽情……
        “天上人间”的瑶胞,自酿的玉米、红薯烧酒,醇厚醉人;烟薰的猪脸猪肉,香飘满弄。鲜美的山羊肉,是这里瑶家逢年过节必备的佳肴,也是布努瑶胞招待远方客人少不了的美味。而能在“天上人间”一边观赏山海奇景,一边喝这山中酒,一边涮着山羊肉、品尝猪腊味,那更是一种美妙绝伦的享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天上人间”很高,虽没有神仙,却让驴友们有如进入蓬莱仙境、世外桃源一般…… 
     
        QQ“驴友”团头凡辛从“小南天门”返回寨中,便率驴友们进瑶家,一起品尝“腊肉宴”。几杯玉米烧酒下肚,两朵桃花飞上脸来。从东家那里出来时,已有几分醉意,几分朦胧,走路脚打三点。山中秋风习习,撩开他的衣襟,微微隆起的肚皮绽开,配上他那慈眉善目和常开的笑口,活脱脱一尊胖弥勒佛现身。
       他选择在寨中靠北山脚下一岩石边,放下行李,支起帐篷,准备在“天上人间”过一宿。
       “咚咚咚,喈喈喈!咚喈,咚喈,咚咚喈……!”凡辛正铺睡袋准备休息,忽闻几“记”铿锵的金属敲击声,从北面山脚下较远处的瑶胞家里传来,心想:这应该是布努瑶胞镇宅辟邪的传家宝物铜鼓之声吧?正在此时,近处的瑶胞家里,随之传来了悠悠的竹笛声,与铜鼓之声,汇成独有的山村黄昏交响乐,给寂静的小山寨注入些许的生动。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原始古朴的声音,甚觉新鲜好奇,便放下手中的活,侧耳细听。
       听着听着,他的思绪被瑶山一种独特的氛围所感染,愈发浓烈。渐渐地,一天来七百弄之行的所见所闻,就象北部湾海潮,涌动于他的心海上。他感叹七百弄的神奇美丽,更感慨“天上人间”的不同凡响。倏地,他的酒意泛起,文思泉涌。他急急掏出行李袋里的笔记本电脑,把此时此刻的感受写下来――
       夕阳。远山。群峰。云霞…… 
       七百弄里万重山,天高地阔。一声瑶乡铜鼓响,摇坠长河落日圆。夕照残阳如血,日暮乡关是何处?
       “天上人间”南门外,山海相连。天涯孤客登高处,临风遥望故乡路。不识旧时飞雁,高天流云任飞渡。
       静夜。闭眼。梦中。幻里……
       山外碧寒天影中,半轮山月。一声竹笛音韵长,飘过梦乡到故乡。只有乡愁盈心,妻儿亲友声不闻。
       北部湾畔银沙洲,鹭鸶嫚舞。几丝残烟轻袅袅,招我魂魄归家去。一梦飞天风万里,故园只在云天外。
       ……

       凡辛写着写着,早已夜阑人静,酒鬼勾魂,睡虫骚扰,不知不觉间,他“佛身”歪倒,电脑滑落,鼾声响起……
山村露冷,帐外风寒。子时左右,凡辛从梦中醒来,感到凉气嗖嗖。定定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便急急打开手机,写一行短信,给凌潇潇发去…… 
       
       凌潇潇接到凡辛短信的时候,还没有休息。
       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又在城市里工作和生活,乡村的美丽与恬静,在文学作品里读到的,比亲临其境领略到的要多得多,虽然这几年随驴友们走南闯北,见过一些乡村的美景,但毕竟很有限,而且游览所见的,多是“人造”的“美丽乡村”,像七百弄的“十里幽谷”龙卷地、“天下第一弄”这样古朴纯厚、不事雕饰的原始美境,还是很少见的。她与驴友们上到“天上人间”,更是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
       带着对“天上人间”美景的欣赏,凌潇潇选择在寨中央“两眼泉”边,临流支起帐篷,准备在“天上人间”“享受”一下富有诗意的一宿。从“小南天门”返回屯中,她兴高采烈地与驴友们进瑶家,一起品尝“腊肉宴”。酒阑席散后,回到帐篷里,她意犹未尽,回想今天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所惊所喜,忽然想起远在南宁的侄女小雪今天上午“追”着她发来的短信:“潇潇姑,到七百弄后,遇到美丽的景致,您第一时间要告诉我,让我分享喔。”想到这里,她睡意全消了。
       小雪不愧是与凌潇潇有血缘关系。才八九岁年纪,和潇潇姑一样,己出落得月貌花容,美艳动人。她高挑丰盈,肤嫩发黑,唇红齿白,萝莉清纯,乖巧伶俐,深得姑姑凌潇潇喜爱。凌潇潇每每有什么开心事,特别是旅途的所见所闻、所惊所喜,都要通过QQ,一一发给她,让她先“睹”为快,同喜同乐。这不,凌潇潇在一天长途跋涉,极其劳顿时,还想起亲爱的小侄女。此时此刻,她匆匆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当天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和感受,一一记录下来。这,既是她的习惯,更是有待与小雪分享。
       凌潇潇从进入都阳山地界开始写起,越写越兴奋,须臾便把在“八里九弯”的所见所闻写就。紧接着,她写了第二节旅行日志——
       当天中午时分,凌潇潇和马胡龙从“八里九弯”山口出发,沿着盘山公路,再穿过几个小山坳,进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相对高度约200米、有1400余级台阶的小山头,那就是七百弄“千山万弄”观景台。而在这边坳口停车处,一块书写“七百弄”三个朱红大字的标志牌就在跟前。它提示游客,名副其实的七百弄,就在眼前了……
       根据七百弄风景区旅游指南,驴友团协商自定:自驾“三日游”的线路是先远后近,三大景区倒着游,即:“十里幽谷”― “石国天都”― “千山万弄”—佛教胜地“莲花山”……
       凌潇潇与马胡龙沿着事先指定的线路,向前追赶各自的驴友团。一路赶呀赶,终于在三、四十里外的“十里幽谷.龙圈地”观光处追上了各自的队友。
       “哇噻……这不是一只大饭碗吗?”凌潇潇迫不及待观赏“龙圈地”奇观。到这里一下车,便挤入驴友间,一睹为快。一看,她便惊呼道。
       这“龙圈地”并非自然景观,它是勤劳的山中瑶胞,在这“非人类生存之地”,创造了“愚公移山”的人间奇迹。洼地中,人造螺旋形梯地,一圈比一圈大,叠加而上,直达坳口。每当冰雪覆盖,或米苗成行时,从公路上鸟瞰,有如盘缠而上的龙卷风,故被专家、游客们称为“龙卷地”。其实,它底部较窄,越往上缠绕越宽阔,看去更像一只青花瓷大海碗。
       众驴友被凌潇潇这颠覆性的“新发现”逗乐了,人人扭过头来,投给她一个个赞许的表情,并竖起大拇指。
       时值晌午,驴友们听到凌潇潇关于“饭碗”的惊呼,忽地激活了肠胃里的饿虫。人人顿觉饥肠辘辘。于是,便在这“大饭碗”旁,纷纷找地方小憩,打开自带的饮食品充饥……
       午末未初时分,驴友们带着对大自然鬼斧神工和布努瑶民创造“愚公移山”人间奇迹的惊叹,从“龙圈地”折回,沿着“十里幽谷”如漂浮在海浪中的山腰公路,驱车约十五里地,便来到扬名海内外的“天下第一弄”。
       驴友们站在这“天下第一弄”坳口观景台俯瞰赏㬌,正兴奋不已的时候,凌潇潇却先走到景点示意牌前盘桓,了解“天下第一弄”的概况。“天下第一弄”,名叫甘房弄(洼地),是七百弄深洼地之王。它口部由西、北、东、南4个主峰、7个次峰和4个主垭口组成,平面形态为不规则多边形,主峰海拔1021.1~1060.2m,东西向水平距离2600m,南北向距离2310m,洼地四周为陡坡,坡度大于70度,局部为绝壁,口大底小,深530m,容积18840万m3,受次级节理裂隙影响,弄口还分出8个方向不同的槽形谷地,是世界岩溶区最深最大的洼地,喻称为“天下第一弄”。弄底中心点海拔530m,平面形态近圆形,底平缓,微向东南方倾斜,其上分布多处落水洞,暴雨时有水湧出,面积0.055km2。27户瑶家分布于洼底,常年不涝不旱。在海拔800米处的山腰公路上俯视,有如隔世“天坑”。沿着蛇行于乱石灌木丛中的1418级石板台阶走到洼底的人,无异于“天外来客”,是一处观光旅游和科普活动的好场所。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前国际洞穴协会主席D.福特教授称这洼地是世界上最陡最深的大洼地”……
       驴友们正在1418级石级台阶口徘徊,思忖着是否有足够的体能走到洼底。这时候,观景亭柱脚隐蔽处,忽然响起一支古朴悠扬的旋律。这是县长最近献给家乡七百弄的那首新歌《天下第一弄》――
       很想给你写首歌
       歌颂高山势磅礴
       遍野绿叶根相连
       就像大海波连波
 
       很想为你唱首歌
       伴着彩霞看日落
       蓝蓝天空无边际
       飘过祥云一朵朵
 
       山中藏有好景色
       四季瓜果挂满坡
       歌唱天下第一弄
       四周青山一座座
 
       山中珍藏好景色
       暮归还有山外客
       来看天下第一弄
       满山桃红花似火

       驴友们还在踌躇间,被这支极具诱惑力的歌曲所感染,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抬腿起步,顺级而下,去体会“深洼地之王”的神奇。
       ……
       凌潇潇的旅行日志刚写到这里,远在南宁的侄女小雪又来微信了:“潇潇姑,七百弄可好?望快给侄女来信,先睹为快!”
       凌潇潇兴奋不己,回信道:“我的好侄女,这里太美了!容姑姑慢慢道来……”
        凌潇潇回顾今天在甘房弄里疯玩的情景,身上的文学细胞被激活了,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八桂作家群之一员,她把“天下第一弄”列为此行《七百弄漫记》系列之一,写下了这篇散记——
       也许是盘古开天辟地留下的一个梦,你从此横空出世,沉睡在这千山万弄亿万年。是谁惊醒了你——长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无数瑶胞的期盼目光和无数的相机咔嚓咔嚓声中,你成了“天下第一弄”,并羞答答地被推到世人眼前。
       “天下第一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旅人的目光,化成每天的问号、感叹号,悬挂于刀劈斧削危崖上,密密麻麻。寂寂群山环抱着你,飞禽走兽坚守着你,日月星辰普照着你,山泉露珠滋润着你,让你如此多娇,犹如世外桃源。你那高度和深度,造就了你“天下第一弄”的美名,令人神往。你顾盼经日,千年等一回,我来了。沿着一千四百一十八级阶梯,我一步步地寻找你的踪迹。
       走进这如梦的庄园,你犹抱琵琶半遮面,昂起俏丽的脸庞,亭亭玉立于我的眼前。氤氲的雾霭地气,制造着你的水墨画卷;人语狗吠,鸡啼羊咩,牛哞鸟鸣,顺阶而上,声声入耳,鲜亮而生动,昭示着人烟的存在。你葱绿滴翠的周身、叶嫩花繁的菜园子、红瓦泥墙的吊脚楼,擦亮了贵客初来乍到的眼睛,也被顶礼膜拜的朝圣者乐不可支拍摄、绘制;瑶民们用玉米和红薯酿造的美酒,一波一波地制造着梦幻,犹如胭脂味正从你的闺房里袅娜而出,让人闻到你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也让我仿佛听见你撩拨乳汁擦拭冰清玉洁肌肤的声音!
       我不敢也不忍心惊扰你,却在这古朴典雅的桃源境地里,惊动到了会唱山歌会打铜鼓的瑶家叔伯婶嫂、阿哥阿妹。他们在你身上书写了一部血与泪浇铸而成的史诗。他们的祖祖辈辈以意志为圆心,以辛劳为半径,周而复始地在这个漏斗形的弄场里画圆生活,日升日落,繁衍生息。画出辛酸和喜悦,画出希冀和图腾。
       幽深晕眩的弄场,拉长了深邃的目光,望穿山崖。年年春风年年秋,瑶胞炽热的目光,燃烧于几畦贫瘠的红土,燃烧于崖壁上滴血的红枫叶,却一直飞不出这个深深的幽谷。然而,依托天造地设的恩赐,他们依然活得洒脱而知足。那受浸于风刀霜剑的脸庞,折射出人生的艰辛和坚毅。“嗨,走!”汉子们光膀赤膊于地里,扶犁赶牛翻土;婶嫂们头戴巾帽随夫身旁,躬身播种希望。阿哥阿妹,躲在山脚或坳口的树下、石边,如盛夏的知了,山歌声欢,笑语声甜,声声回荡山谷深弄间……一幅世外桃源农耕图,镶嵌于徐徐飘散的山岚雾霭中。“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这些朴实灵动的诗句,将成为远方来客留宿山村的夜夜梦呓。
       如今,这里,山因男人的坚韧而峻拔,弄因女人勤劳而生动。“天下第一弄”的海拔高度与弄场人的生存高度并驾提升,日渐被世人所向往……

       秋风瑟瑟,夜深人静。凌潇潇把所写的旅途日志和这篇散记,通过QQ,给侄女小雪传过去。
       ……
       凌潇潇刚刚关掉笔记本电脑,粉红色的手机铃声却骤响起来:“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祭拜心中的神……”
       听铃声,凌潇潇知道是“团头”凡辛来信,一看,果不其然:“母驴好!这‘天上人间’之夜,美丽而恬静,让我心定神闲。今天一路的所见所闻,让我兴奋不已。七百弄太美太神奇了,睡前我写旅行日志,越写越忘情,竟然把明日的行程忘记跟你说了。凌晨4:30准时发出,前往龙耳山。请早睡早起,记得提醒驴们。晚安。(公驴)”
        “好的。遵命。(母驴)”凌潇潇匆匆回了信,稍作整理,便带着一路的兴奋和劳顿,钻入了睡袋……
 
       马胡龙从“小南天门”折回,选择在“天上人间”擎天树下把红色旅行帐篷架好。然后,他便带着本团驴友,到一位瑶胞家一起过“农家乐”。喝了几杯玉米烧酒,舒筋活络,然后返回帐篷里,准备休息。
       “真的好想你……”。他正要窜入睡袋,手机短信铃声却把他拉出来。一看,短信是远在北部湾海边的妻子海冰打来的:“老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天色已晚,旅途劳顿,夜宿何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那么酸吧。我在‘天上人间’。”马胡龙见妻子来信那么的深情厚意,不敢怠慢,便急急回信。
       “什么?在‘天上人间’?北京‘天上人间’?不是说去看七百弄吗,怎么跑到‘天上人间’去了?”妻子海冰来信极快。
       看这短信,马胡龙料想妻子心有些急,他马上回信:“老婆,请放心。此‘天上人间’,非彼‘天上人间’。这里的‘天上人间’,是一个小山寨,号称“天上第一弄”,比北京那里的‘天上人间’美多了。”
       “啊……是吗?原来如此。那就好。人家不是关心你吗……‘天上人间’如何个好法,你回来要讲给我和小马驹听听。”
       “谢谢老婆关心。回去后,我会把这里的一切,给你和小马驹讲三天三夜……嘻嘻,我爱你们,吻一个!”
       “讨厌。别贫了。旅途劳顿,赶早休息。晚安!”
       “晚安……”
       马胡龙给手机一个热吻,便慢慢把机盖合起来。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他内心一“格登”,似有一股落漠感袭来。此时此刻,帐篷虽小,他忽地觉得空荡荡的。不知怎的,他的心,如灵魂出窍,倏然飞到了远在北部湾畔的妻儿身边……
       马胡龙是一家中央企业驻滨港分支机构的工程师。他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生于滨港市郊一个亦渔亦农的家庭,家境不算殷实,也不算贫寒。改革开放后,滨港版图向城乡结合部发展,马家所在地被城市规划红线圈起,马胡龙一家一夜间“农转非”。父母把所得的不菲补偿金的一部分,经商倒腾,因占天时地利人和,生意风生水起,越做越大,如今名声显赫,政商人脉两旺。他受到渔农家庭文化的薰陶,又接受城市文明的洗礼,传统又新潮。
       妻子海冰比马胡龙小一岁,现为滨港市一所高职高专学校的教师。她体态丰盈,仪表优雅,冰雪聪颖。和马胡龙青梅竹马,初、高中六年是同班同学。两人考入大学后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毕业工作后第一年登记结婚,翌年6月喜添贵子。到此江山不平庸,家庭美满幸福,步入上流社会圈子。而立之年后,她风韵不减,却多几分雍容华贵。海冰希望儿子将来在和谐、美满的家庭中健康成长,人生道路平坦顺畅,给儿子昵称“小马驹”,取名叫马坦途。更令海冰开心的是,这些年来,不仅儿子聪明可爱,夫妻俩的感情也非常融洽稳定。在爱情的滋润下,海冰与老公在事业上比翼双飞。马胡龙的职务节节攀升,海冰本人不仅授课成绩突出,而且还在省级和中央级学术刊物上发表了好几篇学术论文……
       马胡龙想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忽然想起刚才给爱人海冰那个“我会把这里的一切,给你和小马驹讲三天三夜……”的承诺,于是,他忍住了疲劳,赶走了瞌睡虫,从旅行袋里抽出“E人E本”掌上电脑,打开记事本,把今天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和感受,一一记录下来,以备讲给妻儿听。
       ……
       “天上人间”之夜,既恬静,又忙碌……

龙耳山腰救美
       在“天上人间”的“北天门”北望,七百弄山海恰似如来佛祖仙居的西天仙境,万里长空万千山,远岚缥缈,仙山浮游,祥云飘飞。从这里眺望山海,在目之所及远处,一座突兀刺天的山体特别显眼,虽然此间距离很远,但它那压倒周围众山的气势,却能隐约感觉到它的不一般。当地人叫它做“龙耳山”, 海抜1100多米。是七百弄最高的山体,也是都阳山脉最高的山峰,它是七百弄一处著名的景区,如今己有登顶观景的险峻石径。在那尖尖的山顶上环顾四面八方,七百弄山海奇观尽收眼底,山的浪潮向天之尽头奔涌而去,晨霭晚霞,绵绵延延,浩浩荡荡,似有坐揽日月、气吞山河之气势。也可以看到西天远处一线贼亮贼亮、婉然向南折东而去的红水河。它是观赏山海日出的绝佳处。
       按照旅程的安排,第二天即登龙耳山观日出胜景、赏山海奇观,把游览七百弄的大戏推上高潮。
       凌潇潇按原预定时间,凌晨4:30准时给QQ驴友们发出手机催醒信号。驴友们被“呼”醒,纷纷退出睡袋,哈欠连连。人人把头申出帐篷外,看头顶仍然繁星满天,心中便涌起无名怨气来。却看见对面山坡下,BB驴友团员们正在朦胧的星光中,抜起帐篷,他们便把怨言吞下肚,无奈地缩头回去,收拾行李……
       QQ和BB两个驴友团,披星戴月,一前一后,若即若离,驾车沿着来时路,离开“天上人间”,越过柏油路向北,直奔龙耳山,要赶在日出前登顶。
       天将破晓时分,驴友们陆续驱车来到龙耳山脚下。上山没有行车道,只有石径可步行。他们纷纷把车骑停放,寄存好行李,只带饮料和相机,轻装上阵。
       这里又是一个独有的景致,山峦叠嶂,草木茂盛,山挡路,路绕山。曲径通幽处,偶见龙耳山尖近在咫尺,再踏一步,又峰回路转,山尖己躲到何方无踪影。沿着盘缠而上的石径,爬呀爬,转啊转,捉迷藏似的,仿佛故意测试人的体力和耐心。这,更勾起了“背包族”们强烈的征服欲。人人你追我赶,抢时观日。
       山顶看朝阳,那叫一个美啊!东边天际泛出鱼肚白,晨曦渐渐弥散开来,静静的,悄悄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晨雾随之舞动,薄如轻纱,从天边、山谷、树林里散发开来,整个世界如梦如幻,似是仙境。娇羞的朝阳渐渐露头,在山海地平线款款而出,绽开了笑脸,突破云层,划开晨雾,霎时,朝霞满天,七百弄山海翻波浪,金色潮头滚滚而来。已登顶的驴友,被这雄壮奇观所震撼,人人有些窒息,好一会儿才爆发长长的惊呼:“哇噻……好天地啊!”
       此时此刻,凌潇潇尚未登顶。也许是因起早贪黑而劳累,也许是女孩子体力不支,她赶不上驴友,还在离山巅好远的拐弯处,气喘嘘嘘地往上赶。刹那间,一道霞光射来,暗夜倏然过去,她眼前一片炽白,在未及提防之际,便头晕目眩,两眼一抹黑,腿发软,身侧歪,人直往山下坠去……
       就在骨碌碌往下滑落的当儿,凌潇潇突然有了意识,求生的本能,让她胡蹬乱抓。也许天公眷顾美人。在滑落一丈多深的石崖后,她一脚蹬到崖边横长的一小蔸榆科榉木丛,人被卡住了。好一会儿,她神志渐渐醒来,一看处境,刹那渗出浑身冷汗。看脚下,是笔立石灰岩峭壁,朦胧中看不见底;抬头望,刚顺滑下来的地方,是一面倾斜约65~70度角且光溜溜的青石板,无法攀援。她绝望了,拼尽力气,仰面凄惨地呼喊:“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划破晨霭,搅动了山中的寂静。然而,偌大的龙耳山,空旷无边。凌潇潇的喊声,显得纤弱细小,微不足道。她竭力喊了多声,好久,均无人回应。
       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凌潇潇凄厉的呼救声,有一个人隐隐约约听到了,他,是马胡龙。就在凌潇潇呼救之时,他尚在凌潇潇所在路段的上面一节石径上,垂直距离大约三、四十米。原来,他也和BB驴友团员们,急急向上赶路,不想错过难得的“山海日出”观赏机会。但他突然发现,匆匆擦肩而过的驴友中,没见有他在“八里九弯”遇到的美人“张馨予”,不知怎地,他心里空空,脚步也渐渐慢下来……正要迈步拐上另一节绕山道时,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的呼救声,他竖起耳朵:“是狐精在哭泣吗?”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发凉。但八尺男儿难道怕鬼狐不成,他强打精神,往上赶路。就在这时,呼救声越来越急促,他忽地听出来了:是“张馨予”的声音!他急忙把脚步打住,倏地车转身,奋不顾身地往下跑……
       “有人吗,快来救我……”凌潇潇听到登山鞋底扣击石径的“得得”声,意识到可能有驴友在上面经过,于是又撕声力竭地呼喊。 
       马胡龙连跑带跳往下赶。越来越近了,他隐约听出了呼救声源,便把脚步打住,喊道:“‘张馨予’,是你吗?”
       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浑身冰凉的凌潇潇,犹如乍从冰窖爬出来的人遇到了暖阳,生的希望在复苏,颤悠悠应道:“马…马哥,是…是你吗?我…我在路下面,快…快想办法把我拉…拉上去!”
       马胡龙听后,又急急跑几步,确定凌潇潇滑落处,停下来,移步挪近路边沿,蹲下,勾头往下看,只见绝壁处的凌潇潇,脚蹬快要折断脱落的木蔸,离路沿八、九尺远,显得那样的娇小,此时正一手抓石壁缝隙,一手高举求救,那样的惊魂、那样的惊险、那样的无助,马胡龙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左手蹲地,右手向凌潇潇伸去……
       伸手救人是徒劳的,只是一种本能而已。其实,马胡龙和凌潇潇的手与手之间,还差六、七尺远,根本扣不着!但,人命关天,救人刻不容缓。马胡龙忽地蹬身站起,首先想到的,是行李袋中的安全绳,然而,所有行李都丢在山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再环顾山路周边,想找木杆或树枝接人。然而,进入眼帘的,只有冷冰冰的石崖和零星生长的小野木,根本使用不上。时间一秒秒过去,不容再延迟!他眼珠骨碌碌转几下,急中生智,毅然在瑟瑟秋风和冰凉的山岚中,将自己的衣衫和长裤脱掉,撕成布条,扭成布绳,接成长缆,然后,他在路沿扎紧马步,把布缆绳递下山崖,让凌潇潇绑紧细腰,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把人拉上来。在凌潇潇连蹬带抓的辅助下,好不容易解除了危困……
       凌潇潇早已头发凌乱,面无血色。被拉到路上,惊魂未定,浑身疲软,便下意识地瘫倒在马胡龙赤裸裸、毛茸茸的宽阔怀里。
       山风飒飒,晨岚微微,寒鸟不语,一切归于寂静……
       半个时晨过去,凌潇潇终于缓过气来。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倒在赤裸的男人身上,便下意识地把身子挺直,站起来,移开两步。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心神方定。又看马胡龙一眼,发现马胡龙只穿一件小裤衩,受凉风吹拂,结实的肌肉,也长满鸡皮疙瘩。她心里便五味泛起,既羞涩,又心疼,她手足无措,只好苦笑着说:“对不起,真不好意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受一点凉算不了什么。你能得救,比什么都重要,别想那么多。”马胡龙用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凌潇潇,真情说道。
       凌潇潇不知再说什么好,便习惯性地摸摸身子,企图找出手机,与“公驴”凡辛通话,把这一遭遇汇报一下。然而,摸摸全身,也没有找到手机。忽然记起,因龙耳山偏远、高耸,目前尚无网络信号,故人人都把手机放在山下行李包里了。无奈,她耷拉着双手,苦笑着。
       登顶观日出己不可能,但山上的驴友还没有下来。凌潇潇提议:“我们先下山吧。”
       此时此刻,马胡龙正心海翻风浪,他因未能登顶观日而略略惋惜,更为能救起凌潇潇而感到自豪而甜蜜。他内心正在无可名状中,对外界的刺激一片麻木,直到凌潇潇提议下山,他才觉得浑身有些凉意,更觉得自己一身无衣,孤男寡女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答道:“我们到山下等他们吧。我也需要衣服穿……”
       凌潇潇还很羸弱,脚步有些绵软飘忽。马胡龙虽赤身****,不好太靠近凌潇潇,但他看着凌潇潇下山步子轻飘,在这险道上,很是危险。于是,他时不时在较险的地方,伸手去扶一把,常被横斜生长出来的野树叶扫一把,被锋利的长叶茅草划一下,被乱蓬蓬的龙爪刺抓一片,全身被刮出了许多血痕。凌潇潇虽不好意思让他搀扶,但见人家真情帮扶,不好推托,更因自己确实虚弱,下山步子不稳,不时需要帮一把,于是也半推半就。孤男寡女俩,就这样若即若离,下到山脚下。
       十时许,QQ和BB两个驴友团,陆陆续续下到山下行李存放处。发现凌潇潇和马胡龙早已在此休息,人人迷惑,纷纷问道:“你们俩,怎么不上山?”“你们俩好像是上山了,怎么不见登顶?”“呵――,你们俩在半路……?”
       也许是因为经历生死,惊魂甫定而无心开口,也许是觉得事到如今已没必要说,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说,凌潇潇和马胡龙面对驴友的发问,只以微笑应对,却不啍不哈,让驴友们如坠入五里雾中。
       QQ驴友团“团头”凡辛,左看看马胡龙,右看看凌潇潇,从他俩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诡异举止神态中,也觉得很傒侥,但见到他俩执意不说,也深感无奈。想说什么,刚开口又把话吞下去,平时胖弥勒佛似常开的笑口,此时此刻离奇地不见了,众驴友对“团头”的反常也有些讶异。
       他阴沉着脸,闷骚骚在那里,用刚扯来的野藤阔叶片,烦躁地頻频扇着,好像很热似的。忽地,他想起了“背包族”驴友们“不互相打听隐私”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于是,便强打精神出来打圆场:“别瞎嚷嚷啦,人家不说,自有他的难处。不要打听别人的隐私……”
        “隐私……?”众人一听,更是狐疑。好久,人人面面相视,哈哈一笑,互击一掌,异口同声说:“不用问,你懂的!”……
       一场险情,在当事人秘而不宣、众人嘻嘻哈哈调笑中搁置了。众驴友们各自胡乱以饼干、饮品充饥后,整好行装,向既定的下一站出发……


天街别墅“混帐”
       驴友们从龙耳山出发,沿途依次观赏弄鲁民俗风情村、日本国援建弄石石灰岩地区生态建设示范区等,到下午申时夕阳西下时分,才来到预定的宿营地——“天街别墅”。
       车队刚进入坳口,便有悠扬婉转、布努瑶风味浓郁的歌声,从小山村中的“别墅”里传来——
       沿着山路走,看见小村寨;四面环高山,秋冬有果摘。清清小溪流,潺潺流村外;农家四周围,青山绿如黛。//听够了鸟啼,问摘菜老太:这里是哪里,怎这般可爱?老太直起腰,笑问客哪来;这般有雅兴,看深山瑶寨?
       ……

       这是蓝县长前不久刚创作录制、献给家乡七百弄的新歌——《深山藏瑶寨》。“天街别墅”,恰如歌中唱的,极富布努瑶民居特色。其实,这里叫弄歪峒,分左、中、右三个村寨,长约一千多米。左右寨在高处,中间寨在洼地底。一条连接公路的羊肠小道,把三个村寨串起来,连成整体,有各种几何图形的缝地,构成别致的洼地风光。最奇特的是,峒中右寨,建在一座突兀而立的丘顶高塬上。塬上一块平地四周,建有五六幢瑶胞红瓦白泥墙杆栏式吊脚楼,在山坳口俯视,如神话中的天街,又因绿树环抱、池水映天而像别墅群,故名“天街别墅”。
        QQ和BB两个驴友团近30号人下到峒里,发现这里己有别的旅游小团队早来到了,“天街别墅”主场地显得有些拥挤。BB驴友团大部分队员自告奋勇,背上行李、帐篷,沿着小道,到一千多米外的左村寨去支起帐篷,只有团头马胡龙几个留在“天街别墅”主场地夜宿。
        夜幕降临,驴友团各自集中在安排好的瑶家用晚餐。他们吃七百弄山中的土鸡、腊肉、羊“酱”、羊活血、猪头皮、黑豆饭,喝瑶家自酿玉米烧酒和火麻芥菜长寿汤;听主人讲述七百弄的瑶族历史、乡野鬼魅故事、一代瑶王娶十二妻的奇闻轶事和“人类始母”密洛陀的创世传说……
        中秋前夜,一轮皓月较早爬上了弄歪峒的东山坳,把“天街别墅”照得近似白昼。山边、树下、屋角、石旁,支起的红、白、绿、蓝和黄、青、灰、紫各色帐篷,点缀在峒中,与瑶族同胞装修一新的吊脚楼交相辉映。山月、青山、绿树、帐篷和民居,共同构成一幅美仑美奂的瑶山月夜图……
       就在驴友们围桌尝鲜、听主人津津乐道“讲古”(聊天,讲故事)的时候,突然,从“别墅”群中心活动场传来悦耳的“咚咚――!喈喈――!”的金属敲击声,铿锵激越,节奏和谐,声穿夜幕,回荡山谷。这边QQ驴友团众人不知就里,愕愕然,大眼瞪小眼。“团头”凡辛不忘当“头”的职责,警觉地竖起耳朵,还听到伴随而来的阵阵山歌声。一时不解,惊异地问:“是怎么回事?”
       主人见问,哈哈大笑,唱着说:“尊贵的远方客人你莫慌,这是瑶家的铜鼓响叮当;既驱虎豹豺狼来又赶鬼,也告诉贵客好戏要开张……”
       驴友们听后,还是如坠云里雾中,因不得要领而面面相觑。
       主人见状,又接着唱道:“八月十五月光光,杀鸡宰羊会老乡。燃烧篝火跳鼓舞,‘唱欢’‘笑酒’己开场。”
       驴友们这才听出了个大概。凌潇潇在来七百弄前,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她看看主人,又用双眼逡巡队友一圈,说:“主人告诉我们,八月十五要到来,瑶寨里杀鸡宰羊,庆祝全家团聚,迎接四面八方的乡亲,欢度佳节。现在燃烧篝火、唱欢(即唱山歌)、跳瑶族铜鼓舞和开展‘笑酒’的活动己开场了……”
       “团头”凡辛确实是个“乐天派”。这不,他听凌潇潇这么一解说,领会了东家主人的意思,极为兴奋,他猛拍一掌,大笑道:“哈哈哈!驴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这次到七百弄来,正赶上山里过的中秋节,可以欣赏布努瑶族独特的民族风情。你们说,巧不巧?”
       “巧!巧!”众驴友借助酒兴,快乐地异口同声应和道。
       “我们看看去,好不好?”凡辛再鼓动。
       “好!好!好!”众驴友欢天喜地,响亮应和。
       “来,干了这一杯,我们看‘戏’去!” 
       众驴友群情激奋,齐刷刷举起酒杯,狂呼:“干啰――!看‘戏’去!”
       凌潇潇不胜酒力,几口烧酒下肚去,便两朵桃花上脸来。她随众驴友呼啦啦涌出吊脚楼,扒在栏杆上,向活动场上眺望。
       此时此刻,那首《深山藏瑶寨》的歌,又在这瑶寨里悠悠飘荡――
       咿呀啦的呃,昂啰昂哪呀:雨润竹叶青,风来凤摆尾。彩蝶恋花香,贵客踏香来;人间七百弄,深山藏瑶寨。//咿呀啦的呃,昂啰昂哪呀:悠悠彩云飘,黄蜂飞得快。美酒香山外,请你踏香来;人间七百弄,深山藏瑶寨……
       篝火熊熊燃烧,铜鼓震天价响。一群头戴“龙盘”形帽、身着布努瑶族服饰的男女老少,围着篝火,手扣着手,和着这歌的旋律,跳起轻快的舞。人人衣襟、袖口、裤脚镶边处的精美图案、花纹,随着窜起的火苗飞舞,让人眼花瞭乱。众驴友看呆了,频频发出响亮的掌声……
       一曲唱罢,一曲又悠然唱起――
       趟过一条河哟  再翻过一座山
       梦中的七百弄  她就在你眼前
       听了一首歌哟  就想喝一碗酒
       瑶家姑娘的欢笑  花一样灿烂
 
       走过瑶家寨哟  又见那野花鲜
       青山密林下  白鹤留恋山泉边
       看古树摇曳哟  再吃那竹筒饭
       眯眯笑着的月儿  照醒了山湾
 
       来吧  跟我游览七百弄咧
       让爽朗的心情  在蓝天下自由荡漾
       来吧  一起游览七百弄咧
       我们相伴相依偎  看着星星看月亮
 
       来吧  跟我游览七百弄咧
       让深深的情谊  在绿荫下快乐生长
       来吧  一起游览七百弄咧

        一生一世牵手  轻轻把那情歌唱
      这是蓝县长创作录制、献给家乡七百弄的又一支新歌——《游览七百弄》。优美深情的歌,唱响山谷,唱到人们的心里。
       凌潇潇听着歌,看跳舞,异常兴奋,她生来活泼好动的性格渐渐显露,舞瘾开始“发作”,转身要走下吊脚楼,去与瑶胞一起跳舞。正在这时,歌声嘎然而止,场上舞者四散开来。她见状,下意识地把脚步打住……
       这时,一位身着布努瑶盛装、环佩叮当响的瑶妹,手持话筒,从吊脚楼前暗处款款而出,向篝火旁走来,用山中画眉般清脆动听的声音,咿咿呀呀说了一通布努瑶话,然后用“夹汉”的桂柳话再说一遍:“亲爱的布努瑶族父老乡亲,尊贵的天南海北远方客人:‘天街别墅’月色美,我们有缘来相会。熊熊篝火烧正旺,我先唠唠给不给?”
       刚刚歇舞的瑶胞和“远方客人”们,齐刷刷地起哄应和:“给!给!”。
       主持人瑶妹:“好,好!今天到天街别墅来的贵客有很多,有的是第一次到这,对七百弄的瑶族以及民俗民风了解还不是很多。下面,请允许我先介绍介绍。 七百弄瑶族,与毗邻的几个瑶族自治县的瑶族,同属于布努瑶支系,是瑶族众多支系中仅次于盘瑶的第二大支系。自称“东白挪”(意即“人”),别称“背篓瑶”、“蓝靛瑶”、“安定瑶”、“番瑶”。据老县志载,这里的布努瑶约于明朝从他乡陆续迁入。较早定居于此境内的是蓝、蒙、罗三姓瑶人,至今约有500多年的历史。本民族的语言,即“布努瑶语”,属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系,是当地瑶族之间相互交往和联系的主要交际工具。瑶民族还兼通壮语和汉语等,与当地壮、汉族交往,没有语言上的障碍。
       布努瑶的节日,除了过与汉族一样的节日,如春节、清明、端午、中秋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节日,即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的“祝著节”。祝著节是布努瑶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特有民族节日。节期定在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共七天。这个节日的来历,有多种说法,一种是认为是纪念远古九位瑶族父老进行战争,陆续汇合到一起的纪念日;另一种是认为纪念“人类始母”密洛陀生日。后一种说法,在县内流传较广。瑶族先辈称密洛陀为创造万物的天神,是瑶族人民生产、生活的保护神。在传说中,她每年五月二十九日下凡来巡视瑶族的各家子孙,带来幸福与吉祥。每逢密洛陀降临日,各家各户必备甜酒,甚至杀母猪来敬奉她,祈求密洛陀保佑族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同时,还要特地请壮、汉“老同”(男友人)、“牙买”(女友人)来作客,男女老少,欢天喜地,举行聚餐、跳铜鼓舞、点火炮、对唱山歌、吹奏唢呐、射****、斗鸟、表演武术等丰富多彩的活动来庆祝。这些场面壮观、热闹红火的活动,构成了布努瑶独特的传统欢乐节日,自古至今,经久不衰。密洛陀所以在布努瑶深入人心、妇孺皆知,与世代流传在桂西山区的布努瑶民间口头文学创作《密洛陀古歌》是密不可分的。“密洛陀”是瑶语合成词,意思是“古老的母亲”。祝著节,是布努瑶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隆重程度不亚于其他民族过的春节。“祝著节”又叫“达努节”,(意为“不忘记”)是套用自称为“挪”的瑶族习惯口语通过“借汉”来命名的节日名称,在瑶族民间中,还有“能属足”、“能夹足”、“锅夕九”等叫法(均为音译),其义分别为“吃十九”、“吃假九”,“过十九”。
       祝著节庆祝活动,气氛隆重热烈,内容丰富多彩。每当节日来临,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烧香点烛,祭拜祖先后,男女老少便换上本民族特有的“五色衣服”,或一个屯,或几个寨集中欢娱,主要娱乐活动有“打铜鼓”、“竹杆舞”、“打陀螺”、“对歌”、“笑酒”、“射弩”、“斗鸡”、“逗鸟”等,一到傍晚,合家或合族甚至合寨、合村摆设酒席,围桌畅饮,欢唱“笑酒歌”、齐诵《密洛陀》,长歌不断,彻夜沸腾。
       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当天为“祝著节”集中活动日。这天,或由官方组织,或由民间自发,或由官方、民间联合举办,或由官方、民间分别同时举办。来自各村寨的瑶族同胞,与县、乡及周边兄弟乡镇的官员、嘉宾和兄弟民族代表一起,敲锣打鼓、笑酒对歌、载歌载舞,以布努瑶特有的方式,演绎本民族悠久的传统节目,隆重纪念自己的重大节日。而在中秋等节日,或有远方贵客、亲朋好友到来,也要开展类似的活动……”
       主持人瑶妹有很高的主持艺术。见场上静谧肃穆,人人听得津津有味着了迷时,她把长唠的话题嘎然收起,转而设问:“漂亮的主持人瑶妹我,介绍怎么样?”
       在场的人齐刷刷地应和道:“好!好!”、“好极啦!”。
       “谢谢!谢谢!”瑶妹顺水推舟,说:“瑶族历史及民俗民风先介绍到这。让我们继续把今晚的活动,推向一个小高潮吧!我们这里有唱山歌的习惯,节日唱,聚会唱;上山唱,下地唱;杀猪唱,宰羊唱;交友唱,喝酒唱;相亲唱,成亲唱……今天到“天街别墅”来的贵客方方面面,天南地北歌手多多。下面,我们首先有请来自滨海市的QQ驴友团或来自滨港市的BB驴友团来传经送宝,先露一手,大家说,好不好?”
       全场又发出响亮的“好,好!”声。
       突如其来的邀请,这边吊脚楼上的QQ驴友团和对面吊脚楼上的BB驴友团,都有些措手不及,两个团队你推我让,相互隔空喊话。
       “BB团先来!”QQ驴友团把“球”踢过去。
       “QQ团先来!”BB驴友团把“球”踢过来。
       主持人瑶妹见两个团队推让无果,便甜甜笑道:“好,好!既然两个团队都恭让不决,那就让本漂亮瑶妹作主啦:QQ驴友团先来。有请啦――”
       QQ驴友团见不好再推让,于是默认了。但谁上呢?没有人首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众人把目光投到凌潇潇身上,示意由她代表本团出面“露一手”。 
       “不行不行,还是让我们‘团头’先‘露一手’吧。他是‘头’,又见多识广,还能歌善舞……”凌潇潇的提议,较为在理,众队友立即附和:“好!好!”
       “团头”凡辛今晚被灌了几杯烧酒,全身细胞早已被激活,正在兴奋当儿。见队友这样抬举,正合他意。他胖弥勒佛似地从容一笑,接受推举,说:“好哩,恭敬不如从命,本‘团座’就先来‘露一手’吧。”
       凡辛对本团驴友说完,忽然想起了今天早晨在龙耳山下惹出的不快,心中呕气,便生出小九九来。他转脸向主持人,借酒发疯,尖声说道:“漂亮的瑶妹,QQ团和BB团本是一路的,不分先后。我有个提议:就让我们来个新鲜的――两团对歌如何?”
       “哇噻……这样最好!”瑶妹不知原委,认为QQ团头凡辛想得周到,便学着山外“90后”的语气,回答QQ团头的请求,但还不知道BB团的想法。于是转过身去,脆嫩脆嫩地问:“尊贵的BB,你们意下如何?”
       “要得!要得!”BB团这回不再推托,在马胡龙的领头下,很干脆地用桂柳话,俏皮地答道。全场气氛也活跃起来。
       “很好。QQ团先起头吧。”瑶妹伸出嫩笋般的手,来一个优美的示意动作,说:“请――”。
       “好哩……”凡辛清清嗓子,开口来一首桂柳调山歌:“一起来看七百弄,美丽风景总不同。中秋放假正得空,好歌伴随路途中。”
       “好,好!”那边BB团头马胡龙在这捧场声中,也用一首桂柳调山歌应和:“七百弄中景色佳,歌美妹靓人人夸。今天有空山中来,兴高彩烈把山爬。”
       凡辛已是歌场老手,再加上烧酒下肚,脑细胞活跃,山歌脱口而出:“‘QQ’‘BB’两相逢,山歌唱到七百弄。拿出看家真本领,让人评判谁最雄(熊)?”
       凌潇潇听着听着,见两个团队配合默契,对歌如流,她非常高兴,带头连连拍手叫好。忽听“团头”凡辛突然冒出“让人评判谁最雄(熊)?”这样的话来,她有些不解,便用双眸瞟凡辛一眼,善意地示意:“唱歌要注意友好,别唱出格了。”
       就在这时,那边“团头”马胡龙的歌己飘过来了:“QQ团头歌声起,句句好听又在理。‘BB’团里无能手,就让QQ当楼主(桂柳音:屎)”
       凡辛半生游玩,阅历无数,丝竹入耳,便分毫芒。他听到马胡龙用“主(桂柳音:屎)”字,认为是用弦外之音暗讽他,便立马回敬:“脑中只装猪狗屎?怎可用‘主’来押‘理’;徒孙唱歌你没韵,七百弄妹都骂你。”
       马胡龙其实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倔犟油滑之辈,他随口回敬:“QQ歌队总楼主,唱歌说话好粗鲁。人强过你就嫉妒,看来是个纸老虎。”
       凡辛:“‘主’‘理’二字是否‘孕’(韵),回家问你老母亲。你讲你是滨港仔,你和你爸非亲人。”
       马胡龙:“说你是个纸老虎,不要心中气不服。表面看你名声大,其实还在当学徒。”
       凡辛:“老子唱翻全广西,B主却要耍赖皮。以为你是刘三姐?不过乌鸦不值提!”
       马胡龙:“看来楼主真不服,唱翻宇宙心可足?不要到头气破胆,没有药医莫赖哭。”
       凡辛:“你唱错来不认错,东说西说装无知;师傅教导不理会,歌友骂你是白痴。”
       马胡龙:“只有白痴才胡说,见人自讲是大伯。没有徒弟乱来认,脸皮太厚好难剥。”
       凡辛:“自以为是傻大B,其实不过是白痴。能在BB当楼主,看来BB都无知。”
       马胡龙:“井蛙不晓天多高,说己摸到玉兔毛。井底发声以为是,其实是个大草包。”
       凡辛:“师傅若是大草包,B主也应是人妖。不服你再来比比,看看谁比谁更高?”
       马胡龙:“想当师傅想得疯,Q主脑已乱嗡嗡。看他那副可怜样,好似死鱼要翻身。”
       凡辛:“挨了一刀笑得出,确实让人真佩服。只是皮笑肉不笑,BB楼主是狂夫。”
       马胡龙:“ QQ楼主已发慌,看来心里已受伤。既然如此应在家,莫要出来再逞强。”
       凡辛:“草根楼主太牛B,挨骂还在笑嘻嘻。口吐狂言不红脸,小心雷公把你劈。”
       马胡龙:“只因Q主太猖狂,心上一刀把你伤。莫要记恨在心里,若是那样命不长。”
       ……
       一场好戏,却在酒精的催化下,改变了戏路,正剧变闹剧。眼看闹剧愈演愈烈,凌潇潇和主持人瑶妹等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忙出来打圆场。
       “很合群的驴头,今夜怎么了,吃错药了吧?”凌潇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急了,频频睥睨着凡辛,企图阻止他,让他别再做过头了。但在这微妙的场合和氛围中,无法直接劝驾,憋急了,她也张口唱出了一首山歌,权当救场:“山歌对唱好开心,不论输来不论赢。进入歌场皆朋友,你来我往一片情。”
       瑶妹笑盈盈地走出来,风趣地说:“尊贵的客人,‘QQ’‘BB’唱得好,把我们今晚的活动推向了高潮。请允许漂亮的评委瑶妹我,用山歌打个分吧!”说着,她亮开淸脆的歌喉,唱道:“‘QQ’‘BB’两相逢,山歌唱到七百弄。两位帅哥真本领,让人无法分伯仲”。
       众人附和,顺势唱道:“两位帅哥真本领,让人无法分伯仲”。
       “好,好!驴友对歌节目暂告一段落。下面,让我们上演具有浓浓布努瑶风情戏:‘笑酒’――”瑶妹笑盈盈地“报幕”。
          “扬穗稻花 点缀丰收村庄,成群牛羊 追逐温暖阳光。最美的日子 密洛陀生日,我们来把 铜鼓咚咚敲响。/吉祥彩云 环绕瑶山飘荡,苍翠绿叶 摇醒满坡果香。美好的日子 过得像蜜甜,我们要把 幸福生活歌唱。/一起来吧 来一把故事传扬,一起跳吧 跳起快乐华章。一起喝吧 喝出生活滋味,一起醉吧 醉在美丽家乡……”
       在蓝县长亲自创作的这首《醉在美丽家乡》——本县布努瑶祝著节主题歌悠悠飘荡声中,瑶妹先把“笑酒”作简要介绍――
       居住祖国大地上的各少数民族,他们在饮酒方式上各有千秋,一般都体现着本民族浓郁的特色。我们这一带的布努瑶族,至今十分盛行的“笑酒”独具特色,更是妙趣横生,其乐无穷。它是在美餐饮酒后,引出故事而笑,因为这些故事的表达方式是编成通俗的布努瑶民歌唱出来的,因而也叫做“笑酒歌”。“笑酒”既是 布努瑶的生活习俗,也是增进民族团结的传统文化活动之一。形式是酒兴中出现谐趣逗笑,边歌边笑,或者歌后大家大笑,笑后又再歌,酒台上十分活跃,内容丰富多彩。七百弄布努瑶的“笑酒”,便是是在逢年过节,亲朋好友来访,主家杀鸡杀羊,备足饭菜,看家庭经济情况而定,有时粗菜淡饭亦可,主要有酒就行。就餐时,大家围桌欢聚一堂,主家抬来几张、十几张八仙桌,到露天场地一字儿摆放好,然后抬来一大缸香醇可口的玉米烧酒或红薯烧酒,盛上一人一个大碗,围长桌饮酒。大家手执酒碗,或幽默隐晦地说事,或含蓄风趣地揭短,或转弯抹角一池挖苦,或机智巧妙地评论,好话则斗智斗勇,批评则善意挖苦,动情则以歌代说,转弯抹角的比喻,含蓄风趣的语言,说到痛快处,便哄堂大笑,举碗畅饮,其乐融融……
       具有浓浓布努瑶风情的‘笑酒’仪式,在布努瑶祝著节主题歌悠悠飘荡和瑶妹画眉般清脆动听的解说声中,开始了……
 
       山月随着铜鼓声声西移,亥时未尽,皎洁的月色便渐渐退去。寨中的布努瑶八月十五打鼓跳舞笑酒敬神仪式,也随着山月西沉而结束。各队驴友,也带着一天的兴奋和疲惫,窜进各自的帐篷宿营去了。“天街别墅”开始归于寂静。
       凌潇潇从歌场返身进入东家,简单漱洗停当,也移步来到寨中大榕树下自己的帐篷前。突然听到何处传来磁性十足的男声低吟浅唱:“八月十五月当空,千家万户乐融融。我在瑶山独望月,夜来露冷帐空空。”她循声望去,却发现大榕树背后不远处,多了一顶帐篷,而且是似曾相识的一顶红色帐篷,她在“天上人间”露营时见过。“这不是马胡龙的帐篷吗?什么时候扎到这来了?”
       她正狐疑间,又听到红色帐篷里传来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山歌声:“山歌飞出大帐篷,阿妹可听入心中?阿哥只想等妹妹,不知哪位来填‘空’。” 
       凌潇潇听出来了,“是马胡龙。”她私下想:“一位高大帅气的威猛男,竟然也这么儿女情长,月下静夜,也耐不住寂寞,唱出如此婉约、哀愁的歌来?难道是今晚山歌唱得还不累,遗兴犹在,便信口唱来,聊以消遣?”

       凌潇潇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八里九弯”与马胡龙相遇相帮的情景。从马胡龙的举止谈吐中,看出他是个性情中人,且感情丰富、细腻,善解人意。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遥望南天山万重,妻儿远在北海边,怎能不让有血有肉的寂寞男,烟雨锁愁心,而无奈低吟、哀愁浅唱?

       月儿西滑,余辉斜射,从树叶间漏洒下来,凌潇潇眼前斑驳陆离。一抹秋风微微吹送,她刚刚淋洗的单薄身驱,感到凉意袭来。摇曳婆娑的树影,伴着那淸凉的月色,让她心中生长着一点点伤感,荡漾着一缕缕情思……此时此刻,今天凌晨龙耳山遇险的一幕幕,又闪现在她的眼前。她想:我危难时刻,是马胡龙他出现在眼前,脱下衣裤结绳救命;我下山疲软,是马胡龙他不避瓜田李下之嫌,一路搀扶;野刺横斜,是马胡龙用他赤裸的身驱为我抵挡……而今晚的歌场上,“团头”凡辛一定是因龙耳山遇险之事引起误会,借题发挥,借酒发威,与马胡龙冲撞,让马胡龙他受了莫名的委屈……一切的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对不起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直到这时,我连名字都还没有告诉他……

       “他需要心灵的慰抚……”凌潇潇想着想着,心中泛起恻隐之心。又想起了马胡龙在龙耳山时祼露的结实肌肉,搀扶自己下山时那矫健的身姿,还有那成熟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那一阵阵热哄哄的体味……她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脚步鬼使神差般地向马胡龙的红帐篷挪动……

       有语云:英雄难过美人关。马胡龙正处在寂寥伤怀时,忽见凌潇潇犹如仙女下凡般地窜进自己的帐篷,他仿佛梦游仙境,亦喜亦乐亦忐忑,对天降“桃花运”受宠若惊……心跳中,他胡乱信口唱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山歌以破尴尬:“你在东来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来犹自可,你无男子好孤凄。”边唱边接纳九天下凡的“仙女”。

       凉月如水向西流。山中野外,中秋前夕,俊男靓女“混帐”过一宵……

祸起萧墙分居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晚,马胡龙从七百弄回到妻儿的身边。
       傍晚,北部湾风平浪静。晚霞渐渐隐去,海上明月腾升,天涯共此时,万众仰头看,共度团圆节。
       “走吧,到海滩赏月去!”晚饭过后,海冰伸出丰腴的手,拉着埋在沙发里的丈夫手臂,笑盈盈地说。
       “太累了。要去,你们娘俩去吧。”马胡龙懒洋洋地拽开妻的手,不冷不热地说道。
       海冰觉得有些意外,心里说:“你如虎似狼的马胡龙,以前没有这样疲软过,今天怎么啦?”她愕然片刻,还是表示理解:“好吧,你这几天旅途劳顿,那我们就不赏月了。我和小马驹在家陪你过中秋。”海冰说着,把朱红圆润的嘴凑过去,深情地给丈夫一个热吻。
       马胡龙无动于衷,紧靠沙发,歪脑闭目,没有动静。
       小马驹在自己的卧室里打游戏机。海冰自己独自一人,电视遥控在手,轮换着看中央电视台和本市电视台中秋晚会,越看越觉得索然乏味。没等看完节目,便关掉电视机,拽起马胡龙进入卧室,宽衣解带,上床就寝。
       马胡龙瘟猪似地,移步靠床,倒头便睡。
       海冰悉悉嗦嗦褪尽首饰、衣裙,来到床边,凝视男人片刻,弯下腰身,先给男人来一个热吻,然后,撩起凉被一角,翻身上床,窜到男人左侧身边。
       一切状况和海冰事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丈夫和以往判若两人!以前上床龙腾虎跃不说,今天还一反过去一直以来的睡法,竟裹着睡睡衣睡裤,面朝里墙卷曲而卧!她的心,瞬间忽地痉挛,热血倏然退潮……
       海冰直挺挺地躺了好久,才喘过一口气来。她侧转过身去,焐着男人的背,又伸出莲藕般白嫩的双臂,一手窜过男人脖颈下作垫,一手翻越丈夫的手臂,放到丈夫毛茸茸的胸肌上,边捻边嗲声嗲气地说:“老公,你不是说要把七百弄、天上人间的一切给我和小马驹讲三天三夜吗?怎么一回到家就像温鸡一样,无精打彩,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哎呀,我太累了。睡吧。”马胡龙似乎有些不耐烦,软绵无力地说道,同时弯曲着左手臂,轻轻把妻的左手移开。
       海冰无语,身心冰凉!但她还很体谅男人,说:“好吧。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她把右手也从男人脖颈下抽出,直挺挺地躺着,却无法入眠,眼盯天花板,脑里盘缠着一个问题:“马胡龙百弄归来,怎么变得另外一个人似的?”想着想着,直到五更鸡啼,才迷迷糊糊睡去。
       ……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己经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周末,海冰下班刚回到家门口,手机短信铃声骤响。开机一看,短信是:“表姐:你家‘马’无笼,扎紧套马杆。(远房表弟)”
       海冰匆匆看一眼短信,不知所云,没心思看完,便“啪”地一声,合起手机盖,嘀咕道:“垃圾。莫名其妙。垃圾,连铃声都那么俗!”
       ……
       转眼又到国庆七天假。马胡龙早已恢复元气,走路大步流星,生龙活虎。假日临近,他愈发神采奕奕。与妻儿共度国庆两天后,他按捺不住,又召集BB团驴友,到北部湾诸岛作探险游。
       出海第二天,他和驴友一行便来到位于滨港市波光镇的“火山岛”探险。
       这座孤岛四面环海,是我国亿万年前海底火山爆发的遗址之一,也是我国设立的天文观象台之一。北京奥运会“中国印”原型就出自于这座火山岛的奇石。
       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天作之合,当天,BB团驴友和QQ团驴友,在这“火山岛”上邂逅相遇。
       马胡龙和凌潇潇荒岛见面,既惊又喜,相视一笑,又随即分开。他们若即若离,随各自的驴友团,白天在岛上探险,“爬”山“涉”水,体念极限。夜晚在岛边沙滩上,支起帐蓬,野外宿营。
       夜幕降临,海风阵阵。茫茫北部湾海面,落霞与孤鹜齐飞,波涛共长天一色。岛边沙滩上,驴友们燃起了篝火,在远离凡尘的苍穹下、汪洋中,享受着回到自然、反朴归真的乐趣。
       篝火旁的小音响,飞扬着弥散浓浓椰风海韵的风情歌:莫说遥远,同在一个地平线/隔着海洋,隔着海洋,我们有条船/莫说遥远,同在一个地平线/隔着天空,隔着天空 我们有风相连/Ha-Wa Hawayi Ha-wa Hawayi /月亮同升起,太阳同温暖;思念同样苦,相逢同样甜……
       驴友们激情澎湃,在这海阔天空的氛围中,和着狂野抒情的旋律,忘情地跳着原始、野性的辣舞。海浪啸,驴友笑;风加急,舞更欢。跳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月沉西。
夜深了,骨散架了,驴友们才收住激情,窜进各自的帐蓬。
       凌潇潇进入帐蓬,意犹未尽,迟迟不能入睡。她想到了白天极目远眺下苍茫大海的宏阔美景,又忆及七百弄山海的雄壮奇观,还有那与马胡龙的种种际遇……她热血沸腾,心弦拨动,情不自禁地哼着一曲又一曲优美抒情的歌。《燃烧的火炬》,最贴切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她唱了一又一遍:一支火炬很古老,唯有真情才能燃烧。一首歌曲很美好,悲欢离合才能酿造……/夜长长,火炬明;海茫茫,光映照。泪涟涟,歌伤神;笑甜了,情未了。/我们一起奔跑,火炬伴着闪耀。看椰林芭蕉,听风吹波涛。越高山平原,连天涯海角……
       午夜时分,凌潇潇哼着歌渐渐入睡。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她的帐蓬,帯进一丝似曾熟悉的男人气味……
       “马……是你吗?”凌潇潇睡意朦胧,梦呓般地问。
       “潇,是我……”磁性十足的男声,热烘烘地喷到凌潇潇的耳根。
       “你怎么来了?”凌潇潇半睡半醒,又慵懒懒地问道。
       “潇,是小龙女美妙的歌声,把白马王子引来了……”男声有些颤抖。
       “天苍苍,篷作帐;海茫茫,沙为床。荒岛今夜是故乡……”。凌潇潇的吟咏,似梦还真。
       高大威猛的身躯,宽阔结实的胸肌,黑压压一片俯卧而下,凌潇潇就像茫茫南海中白鲸腹下一条娇小曼妙的美人鱼,挣不脱,逃不掉,窒息晕厥。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重蹈七百弄“天街別墅”的“覆辙”,与马胡龙又缠绵在了一起……
       ……
       此时此刻,远在滨港的妻子海冰,正独守空房,孤被冷褥,熬着漫漫长夜,碾转反侧,尚未入眠。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响起:“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己经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她张开迷蒙的睡眼,伸手摸索着把手机抓过来,一看,是短信:“表姐:你家‘马’无笼,跑进他人田。缰绳套不牢,日后泪涟涟。(远房表弟)”。
       “垃圾!深更半夜的,来搔挠老娘,还让不让人活呀?”海冰眯着惺忪的睡眼看完短信,她性急的毛病犯上了,火气不打一处来,嘀嘀咕咕骂了几句,随手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就在扬手将手机一扔的刹那间,她心里一“格登”,冥冥中,脑海里掠过一弧狐疑:“‘你家马无笼,跑进他人田。’……马无笼――马胡龙,这不是我家男人吗?他,怎么‘跑进他人田’去了呢……”
       海冰咀嚼着,咀嚼着,忽然想起马胡龙从七百弄回来不久,她收到的那条短信:“表姐:你家‘马’无笼,扎稳套马杆。(远房表弟)”。这不是同一人发来的吗?现在看来,这不是垃圾短信,而是真有所指。但短信想告诉我什么呢?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你家的‘马’没有套笼子,到处乱跑了。提醒你扎稳套马杆,拴紧无笼的野马……”
       “这是哪跟哪呀……!”海冰想呀想,想得头都大了。忽地想起马胡龙从七百弄回来时无精打采、瘟猪似的情景,她恍然大悟:“这不是空穴来风,马胡龙一定有事瞒着我!”她正值生理变化期,心悸忧郁,烦躁易怒。这一心思一闪念,泼辣性子又泛起,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两手握拳,捶打凉被:“去你个马胡龙!你找死啊?”
       海冰是个知识分子,虽性子急些,但还是理智的:“不会有什么事吧?能有什么事呢!”。她想着想着,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并自我安慰一番,折腾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国庆七天长假,在人们忙忙碌碌地休闲中结束。收假后,一切恢复正常,人们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马胡龙外出旅行几天,放松了心情,放下旅行包后,精神倍增,工作劲头更足了,在家的表现,比往日勤快多了。
       海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每每打开手机看见“远房表弟”那两条短信,她就犯晕,如鲠在喉。看着马胡龙兴高彩烈的样子,她已不再是以前的想法,不觉得是正常了,而是认为这是做错事的孩子的异常行为,是为了掩盖丑事而故意表现的殷勤。她有了这个潜意识,心里便更敏感起来。
       一天,平时不太上网的她,为了教学上的一个问题,她要与一位大学老师交流沟通,便上了QQ。无意间,她却进入丈夫的QQ空间里。丈夫的QQ里,内容可谓极其丰富:有公司业务,有交友笔记,有生活感悟,有驴友旅行日志……当海冰看到“七百弄”三个字时,不知怎地,她的神经末稍被刺击,激起浏览的兴致,便细细读着。马胡龙笔下的七百弄,那“千山万弄”磅礴的气势、“石国天都”雄奇的景致、“十里幽谷”神秘的境地、莲花山上的静寂清净……让她震撼。她想:现在身处的繁华都市,虽说是高楼大厦,却是压抑逼窄,让人透不过气来。两种境地,是两样世界。难怪,每一年的中秋、春节,有那么多人不辞辛苦,千方百计地要回山中老家,连马胡龙等城里人也纷纷往那里跑。除了要和家人团聚是个关键,而身处城市的水泥“丛林”更是一个重要原因!山中雄奇宏大,清爽静寂,一片净土……她越读心里越爽朗,读兴“井喷”,欲罢不能。
       读着读着,有一节“特别”的文字进入海冰的眼帘,她没读到第三行,却傻眼了。她万万没有料到,丈夫在七百弄“天街别墅”上演了一出“混帐”戏,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记录在自己的QQ空间里!……她明白了,原来,“远房表弟”的短信提醒,并非空穴来风!这不啻青天霹雳,她失声道:“天啊!我怎么这样傻!”一时头脑缺氧,花容失色……
       有倾,海冰渐渐恢复神志,她定定神,想:“俗话说,有一必有二。但愿马胡龙是个例外,我相信他是一时冲动出了轨。”可她在心里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不放心,她慢慢睁开眼睛,用手点击电脑仼意键,把显屏从屏蔽状态激活,再次显示QQ空间,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她彻底崩溃了!在“火山岛”,一对“狗男女”竟故伎重演!QQ空间里,马胡龙写得更详细、更肉麻。而且是马胡龙主动“伸腿”。“马胡龙,你这匹无笼的野马,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我要杀了你……!”她呼天呛地,歇斯底里,瞬间晕厥过去,瘫软在椅子上……
       马胡龙恰巧此时回到了家里。他看到妻子瘫在椅子上,不知何故。看看妻子,又看看电脑,见QQ空间打开,一看内容,他全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既尴尬,又后悔:我怎么忘记给QQ加密了呢!
       海冰很快醒过来了。一乜眼,看见马胡龙正站在自己身旁,看样子,马胡龙已知道我窥见了他的秘密,却无动于衷。海冰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勃然大怒,猛地来了一个鲤鱼翻身,站起来,指着电脑QQ空间,对马胡龙吼道:“你个混账的马胡龙!道貌岸然的马胡龙!天打五雷轰的马胡龙!竟然借口旅行,背着老娘干那公狗不如的勾当!你还想让我和孩子活吗!呜、呜、呜、呜……”她狗血喷头地哭骂着,还不解恨,一时性起,顺手抓起一把钢架椅子,朝马胡龙的头顶劈去。
       马胡龙正在半尴尬半后悔的当儿,头脑也有些纷乱,听妻子的数落,还想不出辩解的词语,便己被钢架椅子劈头盖脸猛击一下,左额鲜血直流。他脑羞成怒,也一时性起,扬起右手搧了老婆一大巴掌,顺手夺下老婆手中的钢架椅子,也把老婆甩出去好远。
       自从结婚至今,夫妻俩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四平八稳,从未发生过如此大的碰撞。海冰和马胡龙都一下子蒙了,但双方都在火头上,均失去了理智,没有很好沟通,却对骂起来,互不相让,攻讧升级。海冰当即就向老公提出了分居。
       马胡龙也是一头犟驴,正在气头上,硬是不就“混帐”之事向妻子认错,反而责怪海冰盗取自己的QQ密码,对其****自己的空间隐秘而耿耿于怀。边责骂妻子边回敬:“分就分,谁怕谁啊!”
       海冰万念俱灭,她气冲冲地带着简单的行李,到娘家暂住去了……   


仇恨吞噬天使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海冰与马胡龙的分崩离析,验证了这句话的准确性。
       仿佛冥冥中有天数注定,“海马劫”目前没有显示出走到尽头的迹象。从此,两人不是因为分居而冲淡仇恨,而是理智丧失贻尽,针锋相对,展开了硝烟弥漫的战争。
       性急的海冰头脑还在发热中。为了阻止丈夫“混帐”故事继续上演,她不顾一切,使出一个狠招,她虚拟老公患有某种传染病的个人隐私,通过手机********给马胡龙的好友与同事,企图吓退那些主动或被动“混帐”的女驴友们,挽回丈夫的心。
       马胡龙却蒙了,想不到同床共寝多年的妻子,竟然不顾自己男人的情面,抖出这个“隐私”来!他怒发冲冠,也不顾后果,当即作出疯狂报复:将妻子描述成一个“心理极度阴险、变态的女人”,杜撰莫须有的人格罪名,在网上大肆传播。
       海冰也想不到马胡龙竟这么绝情,不但没有悔改之心,却变本加利地侮辱她的人格。她恼羞成怒,但有些黔驴技穷,无策以对。
       人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海冰咽不下这口气,决意开辟新径,挽回“败局”。她冥思苦想了两天,又与同事、朋友旁敲侧击,迂回求教,千方百计讨良策,甚至到地摊上买来“智斗小三”三百计之类的所谓指南、技巧,慌不择路地寻找良方。受到诸多“经验”“主意”的启发,她脑海里忽地划过一弧白光,照亮了她冥冥的思路——揪出“混帐门”幕后女主角。为此,她高价雇请电脑黑客,利用木马病毒程序成功攻破了“含羞草”的QQ防火墙,打算深入了解这位女主角到底是什么人?一对狗男女想干什么?
       海冰的这一行动,不但没能解决问题,反而自寻烦恼。当“含羞草”的QQ防火墙被攻破时,她傻眼了:原来,在她与老公分居后,马胡龙像上了瘾一样,在第二年的三月三、五一节休假等时机,肆无忌惮地邀约“含羞草”外出旅行,“天做被、地为床”,又多次在荒山野外“混帐”。
       丈夫和“含羞草”的“混帐”日志,像针芒般刺痛了海冰脆弱的神经。不过,心急的海冰,这时却心软下来,她没有马上找“含羞草”清算风流账。原来,海冰看到,相册里的凌潇潇,长相清纯、甜美,通过文字透露,她从未花过马胡龙一分钱,连上次做人流都是她自掏腰包。海冰被弄糊涂了:像凌潇潇这样的漂亮女孩,既不谈男友,又不傍大款,为何专干“混帐”之事?海冰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心地善良,有涵养,她压住了内心的冲动,想先探看究竟。
       就在海冰困惑不解之际,想不到马胡龙对她发起了第二轮反攻。这年9月,他突然向法院起诉离婚。
       马胡龙反客为主,让海冰绝望了。“我是受害者,闹离婚应该是我,本来我想到离婚,但是,我想挽救这个家,而打算原谅你。你倒好,却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挨千刀的马胡龙!离就离,见你的小狐狸精去吧!”她以破罐破摔的心态,发狠回应着马胡龙。
       正当海冰恨恨地做应诉准备的当儿,马胡龙却又闪电般撤诉,理由是“害怕伤着儿子”。
       “伪君子,别再惺惺作态了!”海冰被彻底激怒了,她不容忍受人摆布。她变被动为主动,向法院起诉离婚。
       滨港市南区法院于当年11月11日判决准许离婚,双方在“双11”回归了“光棍”的日子。
       谁曾想,由于对财产分割存在重大分歧,海冰和马胡龙在离婚判决15天內,双双提起上诉。翌年春日,滨港市中级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裁决:海冰和马胡龙离婚;孩子马坦途的监护权判归海冰行使;鉴于马胡龙“混帐”对妻不忠,法院将夫妻共同财产80%的份额判归海冰所有。
       俗话说:好事多磨。然而,海冰和马胡龙离婚这事是不是好事,不好说。但这事确实也“多磨”了。
       因“混帐”引发的婚姻战争似乎落下了帷幕。然而,另一场危机却刚刚开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混帐”烈焰将案外人——马胡龙的儿子马坦途“烧伤”了,而且孩子的整个心灵几近被焚毁,仇恨吞噬了这位小天使。
       原来,在离婚大战中,双方以争夺监护权为筹码,纠集各自家族势力赤膊上阵。马胡龙的父母有显赫的身份背景,来势汹汹;海冰的姐姐是临省某司法机关干部,专程赶来助战。七八岁的马坦途无所适从,没有“坦途”可遁,吓得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天天哄我做乖孩子,原来你们这么坏!”每当海冰和马胡龙燃起战火时,马坦途恐惧地躲在暗处,低头嘀咕。爸妈在相互攻击与“揭发”中,形象在马坦途的心中轰然崩塌了。过去生龙活虎的孩子,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而在“战争”白热化的时候,马坦途的爷爷奶奶不但不担当“维和”角色,却火上浇油,跳出来做伪证,虚构债务,企图帮助儿子马胡龙多分割财产。后来虽然被滨港市中级法院识破而判决驳回,但在马坦途心中却留下了这样一道抹不去的阴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姨妈等,所有的亲人都是奸诈的。”
       从此,马坦途的逆反心理日增,见到亲人,都悄悄避让,暗暗嘀咕:坏人。无论在家中还是在学校里,他总是郁郁寡欢,精神恍惚。他看人的眼神充满了戒备,甚至是敌视,令学校师生不寒而栗。他不做家庭作业,拒绝在课堂回答问题,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还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久而久之,小朋友们把马坦途看成怪物,纷纷疏远他。
       “孩子,是妈妈不好!”直到这时,海冰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为了医治儿子的心灵创伤,她带着马坦途上南宁,下广州,四处求医问药,但收效甚微;接着,海冰又求教同行教育专家会诊号脉,但无论大人们如何开导,马坦途却像一个“刀枪不入”的怪人,表情冷漠,拒绝交流,令人十分揪心。
       学校寒假,儿子回到家里,一直处于全封闭状态,房门紧闭,人不见影。从事教育工作的海冰深知,儿子将心灵之门紧锁了。如果这把铁锁将来生锈,孩子一生将成废人。
       “孩子,都是妈妈不好!你出来让妈看一眼吧,我的儿啊……”海冰跪倒在儿子的卧室门前,苦苦地央求,泣不成声。
       门,还是绷着阴沉的脸,门里依然如故,没有回音。
       海冰就这样日复一日煎熬着,以泪洗面,泪腺早已干枯。此时此刻,她耷拉着脑袋,披头散发遮盖着憔悴苍白的脸,心如枯井阴森黑暗。这一年多来发生太多的事情,让她濒临崩溃了。
       “天啊,我海冰前世造什么孽而让我受这个报应啊?!”海冰双膌跪地,两手向天,呼天喊地,诘问上苍。
       大地沉默,苍天无语……


七百弄的救赎
       在马胡龙与海冰离婚闹得鸡飞蛋打、鱼死网破的时候,局外人似乎也没闲着。
       听到马胡龙与海冰闹离婚的消息,QQ驴友团头凡辛,微胖的身子颤了颤,圆圆的双间耸了耸,嘴角露出了狡黠的一笑,幸灾乐祸地暗暗嘀咕:“苍天有眼……”
       这一心思一露头,凡辛却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弄不清自己这一心态源自何方?是“天街别墅”那一夜对歌被马胡龙“将了军”而心存芥蒂?还是眼见自己的QQ驴友团美女“团副”被马胡龙“俘虏”而醋意大发?抑或是自己暗暗做成了那件不为人知的事而自鸣得意?
        “驴友不是都说我是一位心胸开阔、平易近人、随和而合群的人吗?如今我怎么变成‘羡慕嫉妒恨’的人了?”最近,凡辛他很烦心,很纠结。
       ……
       凡辛有详尽记录旅行所见、所闻、所感的习惯。七百弄,是他这辈子走南闯北所见、所闻最感新奇、最受震撼的地方。那“千山万弄”磅礴的气势、“石国天都”雄奇的景致、“十里幽谷”神秘的境地,那教化人清心寡欲、向善向美的圣地莲花山……他都一一记录下来。闲下来,他都要倒回来浏览他游历七百弄的日志。
       “也许你不相信真的会有这么美的地方,但我要告诉你这些天堂般的美景就在七百弄……”这天,他打开“E人E本”电脑,又浏览到他记叙游历七百弄的文字,脑细胞立即兴奋起来,两眼放光,独自笑呵呵地,整个人又回复到胖弥勒一样慈祥、可亲的状态。
       “七百弄,像一位正在掀起面纱的美人,以山奇惊人,洼幽迷人,洞美醉人的姿态,清清纯纯、爽爽朗朗徐徐走进我的内心,搅动我的魂灵……”凡辛开始陶醉在自己的旅行日志和对山水神韵的领悟。
       “仁者说:‘山水的灵性,是可以净化人心灵的。’每当我想起七百弄这种世外清净怡人风光 ,整个人的心胸都会随环境变化而宽广起来。古人云: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看到这里,凡辛心里“喀登”一声,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仁者乐山?我凡辛行走神州大地近二十年,观览名山大川无数,然而,我对山水了解多少?对山水神韵的领悟有多少?山水的灵性,是否净化过我的心灵?游历了气势磅礴的七百弄,我的心胸也随着那宏阔的环境变化而宽广起来了吗?”
       “没有!”凡辛作了自我否定:“要不然,如今我怎么变成‘羡慕嫉妒恨’的人了?还有,我怎么一时性起,不顾后果,冒充海冰的‘远房表弟’,给她发去了‘你家‘马’无笼,跑进他人田。……’导致马胡龙家庭破裂的致命短信?”
       “七百弄,我白走这一趟了!密洛陀,我心中的圣母玛利亚:我心龌龊,我向你赎罪……”凡辛双手合十,面朝北方,向七百弄万倾山海,深深躹了一躬……
 
       凌潇潇收到“公驴”凡辛“赎罪”短信的时候,她的心灵也正在倍受煎熬,此时此刻,她正回望七百弄,回味七百弄,检讨自己。她想了很多很多――
       七百弄,那里有着令我着迷的神奇。到底神奇在哪里?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就更充满好奇。这趟七百弄之行,会揭开我心中所有的迷雾吗?
       走进七百弄的第三天中午,我们按旅程安排,登上了“千山万弄”观景台。秋阳很热情。爬到山顶,男男女女全都汗流浃背,变成水淋淋的人了,人人早已没有了文质彬彬的模样。此时,太阳透过云彩,在群山洒下斑驳的光,好像舞台上迷幻的灯影。我在想:如果此时细雨绵绵,天地山树,被雨相连,七百弄山海是怎样的混沌!如果此时有薄雾,那是怎样的磅礴!如果此时有彩霞,那是怎样的绚丽!
       地球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名山大川,每座名山大川都有着美丽的装饰,人们把它们的名字排列,带上华丽的桂冠,给它们举办“选美"”大赛,让它们相互媲美。君不见,在各大小景区中游览,总听到导游小姐有着这样的介绍:此处风景堪比这山那山的。这样不好。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那么,山比山,就山山都带着别山的影子了。其实,最自然的自己,是最美的。是的,做自己没什么不好!诚然,在众多珠光宝气的美女中,最耀眼的,一定是天然去雕饰的、最淳朴自然清纯的那位。每一个人是独特的,每一座山也如此。七百弄,她有她自己独有的美丽与神奇,不用去和任何一个名胜景点相比。
       在我看来,七百弄最神奇的,是幽谷、深弄和山海。而奇中最奇的,要数山海西北部的圣母山――密洛陀峰。站在“千山万弄”观景台,移目西眺,目之所极,超凡脱俗的圣母山进入眼底。遍山辅洒一层祖母绿,松涛翻卷,满目苍翠。祥云环绕,云涌峰浮,有如西天王母娘娘仙居,瑞气氤氲,松鹤翩飞,“圣母” 密洛陀现世,让人有安然慈祥、松鹤延年之感。听“天街别墅”的瑶胞东家传说:上古时代的天地间,有一面铜鼓相隔,铜鼓中间,有一位丰乳肥臀的女人,她头枕一对鼓槌,身旁有九个浮游的影子。那女人就是密洛陀。“忽一天,霹拱一声,电闪雷鸣,把粘连一体的宇宙震裂了一道缝,密洛陀终于醒过来了”。那浮游的九个影子也化为密洛陀手下的九尊神。密洛陀出世以后,便带领众神创造天地万物。在辛勤的操劳中,她不幸患了大病。为驱鬼除邪,给密洛陀消灾治病,众神及万物生灵组织了“对和宴”,来为她祝寿。宴会上,众神杀牛祭祀,万物敲打铜鼓,跳起了伴牛舞,高声唱歌,并以大牛皮鼓助威壮阵,妖魔鬼怪被驱除,密洛陀也恢复了健康,继续带领众神创造世界,创造人类……密洛陀在铜鼓上出世,又在驱妖除邪的铜鼓声中复活,成为人类的祖先,特别是瑶族人的始祖。密洛陀美丽,善良,勤劳,勇敢,敢于担当。后来,她将百岁老去,弥留之际,她召集众女儿、孙女、外孙女等众人,围拢在她的周围,嘱咐众人:“要向美向善……”嘱毕,圆寂于此,化为圣母山,她的周围永世围绕着众女,也就是现在极目所至看到的凸有致、婀娜多姿的一座座山峰……
       我是一个喜欢山的女人,但是我从来没有把女人当成山。女人成了山,多少有点霸道,霸道的女人就不可爱了。我那天站在七百弄“千山万弄”观景台,面对圣母密洛陀时,心里立马颠覆了“男人似山,女人如水”这个曾在我许多文字中出现过的句子。展现在面前的群山,就这样直扑扑以“七百弄,女人山”六个字闯进我的心间。
       在大自然面前,男人、女人谁都无法矫情。我,只有震撼――9000多座“女人山”,绿树为发,翠草做裳,座座山熠熠生辉,彩裙飘飘,恰似一群清清纯纯的女子,在目力所及范围内轻歌曼舞,千峰竞秀,婀娜多姿,这是怎样的群舞呀!曾看过许多人体摄影,女人柔美的曲线在逆光中,波浪一样,山峰一样展现迷人的线条,让我陶醉。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看到七百弄波浪翻涌般的群山。见过了七百弄姿态万千的高峰丛深洼地,我想以后不会再有人体能让我着迷。此时此刻,环顾四周,我迷醉了!只见一座座山就像一个个躺着的女人,丰乳肥臀,曲线优美,沟壑纵横,奇峰幽谷,从我的眼前向漫无边际的天边,以排山倒海之势延延绵绵而去……我想:山,是陆地露出水面,沐浴日月星辰,经过亿万年的风雨侵袭,历练而成。人,生生死死,长寿则百来年,怎能与山相提并论?
       七百弄,大石山区,山高弄深,是人类难以居住之地。可是这里却生存着世世代代勤劳的瑶、壮、汉同胞。他们靠山吃山,在山弄中垒出一块块梯地,在岩缝中种植玉米、红薯、火麻;在这“非人类生存之地”谱写着动人的传奇。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有着山一样的性格,山有着人一样的柔美。不知是山感化了人,还是人感化了山?
       我的身,我的心,我的整个人,就这样被这群山穿透。我真希望自己也被这山、这人感化,在自己的心中筑起一座女人山;我真想自己能把心中一些累赘、郁结丢下,然后轻装回来!我期待七百弄能感化我。
       倏然,一个有趣的问题萌发我心间:不知道,此时此刻,被浩浩荡荡延绵不绝的群峰环拥的男士们,有着怎样的感受。男人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了女人的靠山。在这样波峰澎湃、充满母性的浩瀚山海里,男人是把自己当成孩子,还是把自己装扮成父性的载体?
       “这个世界既然有苦难,总得有人来承担,那就让女人来承受吧。”这句话是我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一句台词。那时我就想,为何要选择女人来承受呢?我一直觉得不公平,女人天生就该受苦吗?此刻,在千山万弄的群山环抱中,我体会到了女人的含义。女人,躺下是肥沃的田地,生衍繁殖养育;女人,挺立成了山,从内心世界到形体都坚韧、柔美、俊秀,刚柔相济。看那圆润的山峰,是大地上最富于母性的标志。她们挺立亿万年都不会衰老。看她们是多么丰满自信,她们永远不用担心乳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垂,不用担心不戴乳罩的尴尬,她们就那样挺立在天地间,自自然然,纯纯净净。母性的山,蕴涵更仁厚的信念。都说自信的女人最美丽,当女人有了山一样毫无杂念的淳朴,那是怎样的一种大美呀。
       我渐渐体会着女人与山的通联,却还无法体会出山更深层次的含义。山,在我眼里,以一些形态生存着。但,我知道,事实上并非那么简单。
       战国·孟轲《孟子尽心下》中有言:值得喜爱的叫“善”,自己确实具有“善”就叫“信”,“善”充实在身上就叫“美”,既充实又有光辉就叫“大”,既“大”又能感化万物就叫“圣”,“圣”到妙不可知就叫“神” ;“大”可化之成为“圣” 七百弄之“大”,圣母密洛陀的“圣”,能使天下“化”之。仁者说:“山水的灵性,是可以净化人心灵的。”人,回归自然之道,山能化之吗?我嘈杂繁复的心,宏阔的七百弄山海、圣母密洛陀能“化”之吗?
       ……
       想着想着,凌潇潇的整个身心好像分离成两人,一会儿仿佛与七百弄群山化为一体,成了千山万弄中的一座女人山,时而又从群山中幻化出来,面对汹涌澎湃的七百弄山海,感觉到自己是沧海中的一小朵浪花,那样的渺小,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值一提。忽然想起,七百弄之行,与马胡龙“八里九弯”艳遇,龙耳山获救,因为感动、感激而晕头晕脑,没有考虑后果,在“天街别墅”“混帐”感恩,以身相许,引发马胡龙家庭分崩离析,且把可爱的孩子小马驹摧残,几成“植物人” ……我愿做一座女人山,但我不配做为一座女人山!此时此刻,凌潇潇体会着女人与山的通联,体会出了七百弄女人山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圣母密洛陀那句嘱托:向善向美,勇于担当……
       ……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己经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凌潇潇正沉浸在云里雾里,思绪悠悠之际,手机彩铃骤响,开机一看,是“公驴”凡辛发来微信了。但她有些讶异:“‘公驴’几时又换了这段铃声了?好俗呀!”这个意念一闪现,她心中不禁掠过一片灰色的云,急急看来信,只见“公驴”写道:“我沾污了七百弄的山,我对不起你们。我祈祷圣母密洛陀的宽恕……”
       凌潇潇看看着看着,她渐渐头皮发麻,心湖浪涌,五味杂陈……她看完凡辛这段长长的彩信,知道了把她与马胡龙的“混帐”事向海冰通风报信的人,竟是团头凡辛,她傻眼了。同时,她更了解 “公驴”的心路历程,也理解了“团头”的纠结和人性的挣扎。她转念一想, 造成“海马劫”,错不在凡辛,始作佣者是我凌潇潇。如果没有我在“天街别墅”的那一夜之情,也不至于出现后来的风风雨雨。于是,她当即给凡辛回信:“驴头,你没有错。有罪的是我。我要向圣母密洛陀赎罪,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救濒临变为'植物人’的小马驹……”
       在接下来写给凡辛的彩信中,凌潇潇将她的赎罪计划和盘托出……


 “开心农场” 赎罪
       海冰在痛心疾首、濒临崩溃中,苦撑了一年多。
       这年的母亲节,说来就来了。而佳节越临近,海冰却越忐忑空虚、惶惑心慌。她独坐阴森悲凉的闺中,喃喃自语:“做女人,我失败了;做母亲,我更失败了。我配过母亲节吗?”
       海冰快要绝望时,奇迹发生了。
       傍晚。海冰起身要走出闺阁,正想拉开门,忽听到儿子在客厅说话声,甚觉反常。她忙把拉开门的手打住,下意识地将耳朵紧贴门板,想听出点什么。
       这一听,海冰惊讶不已!原来,“哑巴”一年多时间的儿子,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海冰又惊又喜,侧耳耐心细听,发现小马驹在不停地向外拨打电话。此时正在跟爸爸和爷爷奶奶聊天。海冰越听越犯糊涂了:“过去爷爷奶奶前来探望时,小马驹他往往不是将亲人轰出家门,就是躲起来避而不见,甚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今天,儿子为何突然认亲了?”
       就在海冰纳闷兮兮时,听到马坦途放下电话声,紧接着又听到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向闺房这边传来:“妈妈,我想拿我的旅行帽换‘百弄瑶妹’的帽子。”
       海冰吓了一跳,她猛地把门打开,跑到客厅里,忘情地一把抱起小马驹:“我的好儿子,你怎么啦?生病了吗?”她急切地问,用手摸了摸儿子久违了的额头。“不像发烧呀,怎么说胡话了?”海冰发愣了。
       “妈妈,我没病。”马坦途温顺地回答妈的话,又稚声稚气地补上一句:“我好想跟‘百弄瑶妹’玩,她的羊角辫好漂亮哦。”
       海冰见儿子终于跟妈说这么多的话,她早已喜出望外,冷如冰窟的心田,倏地涌出一股暖流,忘情地在小马驹还略显苍白的额头和双颊上,鸡啄米似地吻了几下,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妈妈,您怎么啦?您还没有答应我哩。”马坦途见妈妈神态有异,不解地问道。
       海冰这才从懵懂浑沌中醒来,回答儿子道:“哦哦,妈妈不好,妈怎么哭啦。”接着,她问:“小马驹,刚才你说你想拿你的旅行帽换‘百弄瑶妹’的帽子,这是怎么一回事?‘百弄瑶妹’是谁啊?”
       “哦,这说起来话可长哩。妈妈,我们坐下来说吧。”小马驹说着,吻了一下妈妈憔悴的面颊,挣着下地,拉着妈妈的手,走到沙发前,双双坐了下来,他便稚声稚气地讲述了一段离奇的网络情缘——
        在爸妈离婚闹得污烟瘴气的时候,为躲避战火,马坦途关起门上网玩游戏。不久,一个昵称为“百弄瑶妹”的小网友跟他搭上腔了,每次两人都玩得开心至极。后来,两人转入QQ聊天。因年龄小,识字少,打字慢,小马驹便提出********。“百弄瑶妹”高兴地答应了。
       几天后,“百弄瑶妹”出现在视频里,只见她圆圆的脸蛋像苹果,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头上扎着一对羊角辫,时不时戴上瑶族姑娘特有的帽子,十分可爱。小马驹通过*********得知,“百弄瑶妹”与他同龄,比他小一个月。更凑巧的是,“百弄瑶妹”的爸妈也是前不久才离婚的,她对爸妈和所有家人都充满了怨恨……同病相怜让两个孩子的心一下子连在一起。此后,他俩互相倾诉心事,互相安慰。有时互相扮鬼脸,笑得发狂;有时候又互刮鼻梁,哭得一塌糊涂。
       随着两人********次数的增多,“百弄瑶妹”成了小马驹的标杆。他用央视少儿频道卡通片的台词调侃道:“教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接下来,“百弄瑶妹”经常跟小坦途交流与同学相处的快乐故事。渐渐地,小马驹在不知不觉中跟身边的小朋友们打成了一片。
       在********的同时,“百弄瑶妹”还特别邀约马坦途玩时下流行的QQ开心农场游戏,两人较劲种菜和偷菜,看谁的金币多、晋级快。有一天,“百弄瑶妹”告诉小马驹:别人可以偷走我们的茄子、萝卜,但偷不走我们的菜园。只要土地在,我们再播种、再浇水,马上就能有新收获。末了,她还说:“土地就是爸爸妈妈,他们就是我们的亲人。”
马坦途是个聪明伶俐、悟性极高的孩子,隐隐约约听懂了“百弄瑶妹”这番话的含义。那天刚好是马胡龙的生日,马坦途用零花钱买了一个剃须刀悄悄送给了爸爸。那一刻,马胡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儿子的脸蛋上……
       “这哪里是什么‘百弄瑶妹’,简直就是‘神仙妹妹’!”海冰还没听完儿子的讲述,早已双眼含泪。海冰怎么也想不到,儿子还用零花钱给爸爸买生日礼物,他的“怪病”医生治不好,教育专家开导不好,一个网络小丫头的说说笑笑,便将小马驹的心扉给打开了?她非常高兴,但又相信相疑。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海冰打算揭开“百弄瑶妹”的神秘面纱。翌日,海冰如法泡制上次找“黑客攻关”的做法,请人查询“百弄瑶妹”的电脑IP地址,结果差点让她昏厥过去。因为这个IP地址,正是她的情敌、“混帐门”女主角凌潇潇的!
       “‘百弄瑶妹’是你吗?”海冰不敢相信,马上给凌潇潇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求证。
       很快,凌潇潇给海冰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是的,‘百弄瑶妹’就是我。我是以这种方式向您忏悔,更主要的是向孩子赎罪……”
       海冰傻眼了。一年多来的折腾,她被弄得焦头烂额,面黄肌瘦,双眼窝陷,结果原来竟是这样?天公弄人呀!她又惊又喜又悲慽。好长时间,她才揉揉眼,定定神,继续读着凌潇潇的电子邮件……
 
       马胡龙与海冰的战争硝烟弥漫的时候,偏居滨海市一隅的凌潇潇,自然也闻到了“硝”味,开始,她也有些羞涩和心慌。然而,是否是她自己活泼、俏皮、开朗、率性的性格使然,抑或是她这一代人另类的、玩心重的通病作粜?她想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天听到了马胡龙的“诉苦”,她还不以为然,紧扣着马胡龙的脖颈,嗲声嗲气地嘟哝着说:“玩‘混帐’纯粹是人家冲着在特定情境下寻求浪漫、刺激、时尚与好玩嘛,与爱无关,更不是为了破坏他人家庭。皇阿玛,我的马帅哥,海皇后至于那么妒恨吗?”
       马胡龙一听,心里“格登”一怔!周身凉了半截,微微僵在那儿。此时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他最受煎熬。他知道,自己与美女凌潇潇这段“情”,深深地伤害了结发十年的妻子,弄得鸡飞蛋打,妻离子散,自己罪孽深重。然而,如今己生米煮成夹生饭,他想破罐破摔,与凌潇潇“续弦”。心里正在打这个“小九九”,突然听到凌潇潇说:“玩‘混帐’纯粹是人家冲着在特定情境下寻求浪漫、刺激、时尚与好玩,与爱无关……”这,虽在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心被刺痛,半身发凉……
        “公驴”凡辛受到七百弄大山灵性的感化,心灵受到了洗礼,他开始觉醒而表示“赎罪”,同样受到七百弄大山灵性感化的凌潇潇,受到凡辛的感染,混沌迷茫的心,开始回归原来的单纯和真诚。当她从马胡龙言谈中得知自己游戏人生,与马胡龙“混帐”,不但造成“海马劫”,而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马驹马坦途也几乎被弄成“植物人”时,她心震颤了。她对马胡龙说:“看到孩子被弄成这样,我的良心备受煎熬。我有罪。”
       马胡龙听了凌潇潇真诚忏悔的话,犹如迷途的夜游症病人被当头棒喝,从懵懂浑沌中醒来。他想:凡辛、凌潇潇能从七百弄大山的雄奇宽阔,悟出人生的道理,做人要有大山的坚毅,有如七百弄山海一样宽阔的胸怀,有如七百弄山民那样纯朴、真诚,有如圣母密洛陀那样,向善向美向光明。而我呢?这些年来自己游山玩水,阅历无数。但我能从山情水韵中,领悟到了什么?都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乐山乐水,但我“仁”在哪?,“智”在哪?相反,我游历了七百弄山海,却变成一匹无笼的野马,变成一位外壳硬朗英俊、内心肮脏龌龊的家伙,把家给丢了,把妻、儿给害了!我是人吗?!
       在凌潇潇面前,马胡龙倏然面红耳赤,浑身躁热,冷汗浃背。
       凌潇潇看到马胡龙回心转意,她如释重负……
 
       凌潇潇将她的赎罪和救犊计划,给马胡龙说了。马胡龙听后,双眼瞪如牛铃大。想不到与自己有同被共褥之“缘”的率性美人,头脑还这般缜密,心地竟这般绵软善良,想法竟这般新潮另类。他还相信相疑,瞪着凌潇潇问:这办法能行吗?
       凌潇潇看着马胡龙,也一脸茫然: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
       ……
       凌潇潇按照赎罪和救犊计划,把重点落在对马坦途的赎罪上,并一步一步地加以实施……
        “小雪,潇潇姑有难,想请你帮一个忙。”这天,凌潇潇按原定计划,给在南宁市的侄女去了一个短信。
       “逗侄女玩吧?潇潇姑能有什么难题?”小雪伶俐乖巧,接到姑姑的短信,她不以为然,回信道。
       “姑真的有难,非得你帮忙不可。”
       “啊……真的?”小雪见姑姑说得很严肃,她也认真起来。
       凌潇潇与侄女关系很“铁”,她把这一年来与马胡龙一家的纠葛,摘要说了个大概,然后把救犊计划详细跟小雪和盘托出:“我想模仿你们小孩玩QQ开心农场“偷菜”游戏的做法,设法在网上与小马驹联系,虚构一个同龄、同病相怜的“小妹妹”,在引起共鸣、产生信任和互相交流嬉玩下,引导小马驹走出亲情阴影……”
       “啊……我明白了潇潇姑的意思了。你是想让小雪来当这个同龄、同病相怜的‘小妹妹’?”小雪冰雪聪颖,很快领会姑姑的用意,回信一语中的。
       “乖侄女,潇潇姑正是此意。”
       “姑姑有难,侄女相帮,义不容辞。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按QQ游戏的做法,这个‘小妹妹’要有QQ昵称才行。”
       “依你看,这个‘小妹妹’叫什么为好呢?”
       小雪一时也想不出要什么昵称才好,但她很精灵,一下子转过弯来,想:姑姑的糊涂账,是在七百弄之行落下的。又是七百弄的感化,她才觉醒,才有赎罪和救犊之心。这事与七百弄密切关联着呢。那这个虚拟的小妹就叫“百弄瑶妹”吧。小雪想毕,立即将“百弄瑶妹”四个字,给潇潇姑发出去。
       “‘百弄瑶妹’?甚好,七百弄瑶妹,既美丽聪颖,又朴实善良。就叫‘百弄瑶妹’吧!”凌潇潇立即首肯。
       正是学校暑假期间,“百弄瑶妹”小雪,被凌潇潇专门从南宁市接到滨海市,经过凌潇潇的“岗前培训”后,她戴上姑姑从七百弄买来作旅行纪念的瑶族姑娘常戴的帽子,出现在视频镜头面前,并按照凌潇潇的“台本”,活灵活现地念台词,惟妙惟肖地“表演”,通过玩QQ开心农场“偷菜”游戏,在马坦途的心中,成功地种下亲情的种子……
       “原来如此……”海冰读着凌潇潇的电子邮件,到此,她含泪舒了一口气。
       凌潇潇在邮件的最后,恳请海冰对“百弄瑶妹”的身份永远保密,以便今后继续跟小马驹保持密切交流。
       海冰读完仇人凌潇潇这封长达二三千字的邮件,百感交集,泪如泉涌。是“百弄瑶妹”拯救了小马驹的亲情,她接受了这一事实,心湖的坚冰,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渐渐融化……


尾  声
       在此后的日子里,海冰静下心来,反省着自己:我如果有如七百弄山海那样宽阔的胸襟,像七百弄女人山那样心静,那就没有那么多自寻烦恼的事了。古人云:忍一时风平浪,退一步海阔天空。我遇到丈夫的“混帐”事,能冷静下来,先想一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再心平气和地与丈夫沟通,协商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至于把自己的男人彻底推到别的女人身边,也不至于把活泼可爱、聪明懂事的小马驹弄成“植物人”……
       渐渐地,她消融了对“混帐”男女主角的仇恨。她思前想后,考虑再三,在与马胡龙分居、离婚一年多时间以后,第一次给马胡龙打了一条短信:“……尽管你肉体出轨,但你永远是儿子QQ开心农场的那一片肥沃的亲情土地。”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马胡龙收到海冰这条短信,他手发抖,心滴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堂堂八尺男儿马胡龙,泪水迷濛,挂满双腮。他给海冰回信:“我有罪……”
       海冰回信:“我也有错……”
       马胡龙见到海冰回信了,冰凉如铁的心,开始回暖。他沉思了好久,写下了一条回信,却迟迟不发出去。迟疑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点了上传键:“你能再给我机会吗?”
       等了半晌,彩信铃终于响起。马胡龙急急看着对话框,却傻眼了――没有见到海冰片言只语。正在极度沮丧时,他却发现:对话框里有一个眉开眼笑的“表情脸”……
       七百弄山海,风平浪静……
       北部湾海面,波舞涛歌……
 
       转眼间,时间的车轮隆隆驶入第三年清爽明澈的秋。天高云淡,闲鹤潭影。凌潇潇已恢复元气,心情很好。她整好了行装,只待中秋到来,她便带着新近交上的男友小银,登上重回七百弄、向圣母密洛陀赎罪的旅途……

       (编辑:韦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