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瑶乡文苑 正文

故乡的年味

2015-02-11    来源:沈向农    点击:773次
故乡的年味

□ 沈向农

 
        进入腊月,“新年怎么过?”、“春节回家吗?”这些耳熟能详的招呼声,渐渐代替此前的“您好!”、“吃了吗?”等习惯问候语。年味,此时此刻便无来由地漫进人们的心田,爬上你我的脸上,挂在男女老少的嘴边……年味,越来越浓了。然而,我工作在外多年,有事无事瞎忙着,过年的概念,有意无意地渐渐淡漠了。直到“贤内助”不经意的提醒:新年怎么过?我仍然无动于衷:过年不是杀一只鸡、烧两串鞭炮,和日常过日子,有什么不同吗?然而,漫不经心地回答妻的这句话以后,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我这是说在城里过的年吧?其实,在乡下,其年味是大不一样的,特别是故乡的年味。于是,我倏然如同闻到儿时故乡的年味,浓浓烈烈的、悠悠长长的、其乐融融的……令人回味不已。
        我的故乡在桂中偏西北云贵高原南麓大化都阳山脉余脉的福禄山中。这里,分布着几十个壮村瑶寨。不知哪朝哪代,壮瑶这两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在这里开荒劈莽,建立自己的家园。壮民瑶胞,世世代代,在这山中传宗接代,辛勤耕耘,自强不息。和其他民族一样,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自已的风俗习惯。年味也大有不同。想起儿时故乡过年的情景,那撒在心头,融入血脉中的“年味”历久弥新。
        曾记得,儿时故乡的新年,从小年的腊月廿三日开始。小年前后的福禄山,是一坛溢满芳香的醇酒。家家户户的猪栏、羊圈里,年猪鼾声如雷,肥羊咩咩连天,鸡鸭欢歌阵阵。屋檐下,摆开雪白晶莹的旱藕粉丝,吊起喷香生脆的笋干和一串串灼眼诱人的红辣椒...故乡的新年,属于勤劳而殷实的人家,处处散发出年节临近的芬芳。春的播种、夏的耕耘、秋的收获和冬的贮藏,掺和着四季飘洒的汗水,一起酿就成福禄山年味浓酽的喜悦与四溢的香甜......
        福禄山中的新年,过的是一种心境。这时女人不太象女人:衣物裹得太厚,面颊遮得太严。但手最勤、脚最快。晨鸡未啼,挑水桶的女人,早已喀吱喀吱地走在雾霭里;晨曦未露,庄户人家的火炉已火光闪烁,村妇们敦厚壮实的身影,便在窗户纸上神神秘秘地摇曳。这时的男人更象男人:衣物可以不多,喝酒吃肉,可来得更慷慨大方,而且往往几杯玉米酒、红薯酿穿肠过,潮红涌上面颊来,心就更急、话就更多了。说年景,讲活路,总结得失,唠叨来年的打算。开心处,仰天便吐出一长串不假修饰的朗笑声:叙艰辛、道悲愤,抨击不平,诉说沧桑世事。动情处,便把酒临风,长歌当哭,肆意汪洋......
        福禄山中的新年,夜晚很黑却最温馨。一家人围着旺旺的炉火,用“两面光”粽叶包年粽,用彩色纸剪窗花……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尽情享受着安详与亲情。女人好不容易坐下来一歇,却双手闲不住。一针一线织寒衣、纳鞋底;男人则掏出挣来的一沓票子,一张张数给女人看,两口子有一句没一句,商量着过年的开销。老人也忙里偷闲,支起长长的旱烟杆,香香地吧嗒着,时不时还捡来柴禾往火炉里添;小孩呢,他们往往膝前人后陪伴着大人度过长长的腊月之夜......
        福禄山中的新年,天寒地冻却最多情。居家的人,充满思念与期盼:母盼子归来,妇盼郎回家;羞涩的村姑,也站在村头僻静处,揪着辫梢,深情地盼着渐渐被幕色模糊了的远山,无言地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幕色里..... 福禄山中的新年,更是远方游子归心似箭的日子。月色虽冷,却最牵扯远游人的心。他们思念故乡的亲人,腊月便急急踏上归家的路。如果事务缠身,回乡无期,也定会寄上一封家书,捎来一个暖暖的问候,或挂一个电话,把父母兄弟的身心,烘得炭火一样暖热......
        福禄山中的年味,是一种团结和睦的气氛。各个村寨,谁家杀了猪、宰了羊,主人将猪羊的肚肝肠、肺血脏等五脏六腑,夹杂者煮了一大锅,香味飘溢,满弄盈村。全屯的男女长幼,群集一堂,围着八仙桌,欢快地尝鲜一顿。还要大摆“羊酱”宴、“猪红”餐,猪羊五脏尝鲜宴开席之前,主人先摆“羊酱宴”、“猪红”餐。桌上摆上瓷碗,倒上羊酱或猪活血,不分大小,男女长幼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甘甜醇厚,色美味鲜,非常可口。亲戚邻里围桌吃羊酱、喝猪血,津津有味,笑语喧哗,气氛活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了,象羊酱、猪红一样稠密;人与人的感情,更融洽了,象羊酱、猪红一样浓郁。
        福禄山中的年味,最香当属除夕“团圆饭”,它温馨了福禄山中千百年。女儿外孙回来了,分家了的兄弟也聚在父母家吃“团圆饭”,尽享天伦之乐。“吃一口老妈做的年夜饭,精神增百倍;饮一杯老父斟的年酒,豪情长万丈;腊月三十除夕夜,兄弟姐妹围着年火守岁,那景那情,更比六月暖;濯洗一盆故乡的隔年水,生意更比春意暖,财源胜过水源长......”村中一位老学究当年对我如是说。
        福禄山中的年味,最有情趣当属大年的初一晨读。每当墙上的老挂钟刚刚敲响除夕十二点钟声,第一声年炮就不知从哪个村子里响了起来。山民们被吵醒了。接着,犹如连环雷的爆炸,村村寨寨,都响起了辞旧迎新的炮竹声。单放的大炮震天动地,连放的小炮噼哩叭啦。此山炮响,彼山呼应,霎时,炮声大作,福禄山沸腾了!两三个小时过后,炮竹声渐渐稀疏下来,取代而来的是朗朗朗的读书声,从一家一户到全屯全村,处处响起了读书声。通过山的回音,可以听到近村邻寨的读书声隐隐传来,整个福禄山书声朗朗,犹如炮竹声声;又象三月里稻田中响起阵阵欢乐的蛙鼓,更似一个交响乐队在演奏,声音由缓渐急,由急而狂热,甚至经久不息,美的旋律在群山中回荡、汇合......晨读者,以寒假在家的中小学生为主,还有教书先生、爱读书的青年男女和中老年人。当他们烧足了炮竹之后,就趁着爽神的硝味还未散去,在氤氲的硝烟中,伏案挑灯,打开书本,清一清嗓子,便专心地读起书来。一两个钟头以后,读书声便渐渐小了,福禄山又归于寂静。其实,此时无声胜有声:原来,读书者很注意读书方法。他们把读、写、算与思考等结合进行,停下朗读,他们便各自在自己的书桌上练习写字、做习题,有的就某个问题静坐凝神思考。他们要趁着大年初一早晨空气清新、精力充沛、注意力集中,记忆功能良好,把各方面的知识储入大脑,创造记忆。同时,还要借初一晨读,养成爱读书、爱学习的好习惯,磨炼勤学苦练的毅力(当地有一种说法,即大年初一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养成习惯)。东方欲晓,缄默多时的读书声再次涌起,如退了潮的海水再次来潮, 霎时,福禄山再度沸腾起来。直到主妇把煮好的糯米粽端到桌上,让他们吃,把刚才所学到的知识“粘(巩固)在肚子里”(当地人的说法),初一晨读才告结束……
      故乡福禄山中的年味,每年都是那么浓,里面渗透着融融的亲情,挟裹着浓浓的喜悦,浸润着深深的祝愿,显现出邻里乡亲团结和谐的氛围。酽酽的年味里,无不突显出新农村的丰饶与富裕,折射出老百姓生活的和谐安康与美满幸福,更突显出故乡人对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文化的一种继承。
            (编辑:韦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