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哭悲欢清明间
2015-04-03 来源:沈向农 点击:1205次
歌哭悲欢清明间
□ 沈向农/文
□ 沈向农/文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清明日登老君阁望洛城赠韩道士》里有诗云:“风光烟火清明日,歌哭悲欢城市间。”清明,歌哭悲欢集于一节,有悲也有欢,有哭更有笑,这是一个怎样的节日啊?
一年一度清明来临之际,华夏神州,男女老幼首先想到的,也许就是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里杜牧这首凄美、迷离的《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然而,杜翁这首诗,只是描写清明时节的天气特征,抒发孤身行人的情绪和希望,没有扫墓之类的片言只语。而我们的孝子贤孙,每每念及此诗,又首先想到的是临坟祭扫。上至高官、富豪,下至贫民、乞丐,人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的老祖宗;不管路有多远,无论山有多高,男女老少,个个都走向一个芳草萋萋的地方,上香酹酒,跪拜磕头,寄托哀思,还愿许诺……
为什么清明节要扫墓?这有太多的书籍提出高论,传说与春秋时期晋文公祭奠“割肉奉君”的介子推有关。民俗学家认为“寒食墓祭”大约在南北朝时就已形成习俗。据《旧唐书·玄宗纪》记载:“寒食节上墓拜扫礼经无文,但近代相沿,积久成俗,士庶之家,每逢寒食节无不祭扫。”鉴于此俗已久,唐玄宗就于开元二十年下诏:“士庶之家,宜许上墓,编入五礼,永为常式。”寒食墓祭于是作为国家礼俗确定下来。后来寒食与清明混为一体,清明节祭祀遂成习俗。
清明节祭扫先人墓地,历来为百姓十分看重。如果不祭扫,就会被认为是“断后”。因此无论多穷困,这天都要到祖坟上去压一张黄表纸,以尽缅怀思念之意。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寒食野望吟》诗云:“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离别处。冥漠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宋朝诗人高菊卿也曾于一诗中描写道:“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千年中华文明薪火传承。就是到了今天的社会,人们在清明节前后,仍有上坟扫墓祭祖的习俗,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在这生命的祭日里,家人团聚,上坟祭扫,铲除杂草,放上供品,于坟前上香祷祝,燃纸钱金锭,或献上一束鲜花,以寄托对先人的怀念。天地间呈现“野旷纸钱飞,处处哭声悲”的景象,让“路上行人欲断魂”。还有许多人生出“清明年年连清明,世人依稀变故人。人间空留贪欲债,谁能不是黄土人”、“年年清明连绵情,清明不恋岁月人。今年扫墓添新土,不知来年变何人”的感叹。
其实,清明时节,春阳和熙,莺飞草长,杏花烟雨,原是多么清新明快、生机盎然的景致,除了讲究禁火、扫墓以外,还有春游、踏青、插柳、荡秋千等一系列风俗活动。这个节日,既有坟头一洒悲酸泪的凄楚悲恻,又有花间一壶酒的行乐场面。只是人们爱“祖”情深,重祭扫而忽略了踏青、插柳等活动罢了。君不见,“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去踏青。”(宋.苏轼)古往今来,清明时节更是一个生机勃发的时日,人们告别蛰伏的户居生活,迎着春天的明媚阳光,呼吸着青青绿草的气息,脚踩着松软的土地,徜徉在姹紫嫣红、莺歌燕舞的原野上,那时的心情该是多么轻快愉悦!
说起踏青游乐,可以一直上溯到先圣孔夫子那里。《论语》记载,孔子有一次与他的弟子们在一起讨论人生志向,其他弟子慷慨陈述其治国安邦的宏伟蓝图时,孔子并未搭腔。轮到曾皙说:“暮春时节,穿着刚刚做好的春服,与五六个朋友,六七个小孩,到沂水去沐浴,并随风起舞,洗完后哼着民间小调,踏上归途。”孔子听了,微笑着点头说:“我赞同你的理想。”孔子与曾皙的对话表明,远在春秋时期,人们便有了在暮春时节野浴并踏青的活动。
插柳,是清明节的重要习俗。翻开有关清明的书籍,浏览网页关于清明的文字,便随处可见到这样的描写:每到清明,不论大江南北,家家户户都要折柳枝插在自家的门楣上,大户人家还要将燕子状的节日食品串在柳条上。前往郊外扫墓的时候,人人都会在自己的衣物上插上柳枝,小孩将柳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姑娘们则将柳枝斜插在鬓角,搭乘的车轿上也要插挂柳枝,在《清明上河图》中,就有郊外踏青归来轿顶插柳的图景。在南方一些地区,清明前还把井沟清理得干干净净,并在井边插上柳条。由于清明期间城中柳枝奇货可居,街头巷尾甚至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叫卖柳条的小贩。这种种景象,诚如近人杨韫华诗云:“清明一霎又今朝,听得沿街卖柳条。相约毗邻诸姐妹,一株斜插绿云翘。”
人们如此迷信柳条,并不完全是心理因素,应该说跟柳树自身的生长习性有关系。柳树得春气之先,每年冬春转换之际,当四野还是一片萧条时,它总是最先吐出新绿。谚语有“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的说法,说明清明折柳(如今是文明社会,保护生态,不能乱折柳枝――笔者注)在古时是很普遍的习俗。据说柳枝具有辟邪的功用,那么插柳、戴柳不仅是时尚的装饰,而且有祈福辟邪之效了。清明插柳,也可能跟过去寒食节以柳枝乞取新火的的习俗有关。
清明节的习俗是丰富有趣的,既有祭扫祖坟生别死离的悲酸泪,又有踏青游玩的欢笑声,是一个富有特色的节日。它将生与死、悲与欢、哭与笑两种对立的状态,置于同一个场景中,人生的悲欢离合、多重感遇交织在一起,为多愁善感的诗人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创作背景,为文学史留下了一批可观的、同一主题而色彩纷呈的清明诗词。“风光烟火清明日,歌哭悲欢城市间。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中桥车马长无已,下渡舟航亦不闲。冢墓累累人扰扰,辽东怅望鹤飞还。”千百年来,正是这些诗歌,为清明节创造出了独特、持久的文化魅力。
清明时节,有悲也有欢,有哭也有笑。这就不免让人困惑:墓间祭扫的悲情与乡野春游的喜悦这两个看似冲突的元素,是因为什么被安排在一起的呢?
也许,热爱生活的人都会发现,不仅仅是清明这一天,其实只要我们还活着,“歌”与“哭”、“悲”与“欢”,都是人生的常态;“清”与“明”,也始终都是我们的追求,是我们最神往的理想境界。如果真要为清明寻找意义、真要为清明节大悲大喜两种对立的状态寻找答案,或许,这大概就是吧。
(编辑:韦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