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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不相轻,天下无妙文

2015-05-02    来源:未知    点击:1311次
文人不相轻,天下无妙文
       
蓝永秀
 
        最近,一位大老粗跟我海了三碗酒,神秘地对我说:文人不相轻,天下无妙文。之后,拍拍我的肩,乜乜斜斜地扛起锄头下地刮玉米苗去了。
        文人相轻还能“轻”出精妙的文章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据说,北宋时期,张耒作了一首诗请苏东坡指教,苏东坡看了笑着说:“天边赵盾益可畏,水府右军方熟眠。这是热汤清炖王羲之。”张耒心中不服,也指出苏东坡的诗中的人名用得不当,苏东坡则要他去找曹操理论。这是“文人相轻”的典故。
         文人相轻,一直以来多有听闻,然而,“文人不相轻,天下无妙文”却使我感到新奇,思来想去,觉得这句话说得酷极了!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历代文人多惊呼。傅毅和班固不是兄弟却形同手足之情,而班固却看不起傅毅,他在给弟弟班超的信中说:傅毅因为能写文章而做了兰台令史,但他的文笔拖沓散漫。因此,当时的文帝感慨道:文章并非一种体裁,能写好所有体裁的文章。
        文人相轻其实就是文人之间相互看不起,也就是轻视别人,唯我独尊。 昨天有幸读了江凤鸣先生的文章,对文人相轻更是认识入深,他把文人相轻概括为四大特色。以下是其文章的摘录:  
         其一是科班看不起草堂班。何兆武在《上学记》中讲了这样一段往事:
        沈从文没有任何学历,他当过兵,后来到大学教书,还成了教授,往往受学院派的白眼,从刘文典到钱钟书都是这样。有个同学跟何兆武讲,刘文典先生在课堂上公开说:“沈从文居然也评教授了。要讲教授嘛,陈寅恪可以一块钱,我刘文典一毛钱,沈从文那教授只能值一分钱。”
   文人相轻,“轻”到可以用一块钱、一毛钱、一分钱来称量,刘老先生的高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让人忍俊不已,可以称为老顽童了。可是细想现实,我又有些笑不起来。今日的“沈从文”们还能到大学当教授吗?据说就连幼儿园的老师里,现在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没张文凭,你大概连门槛也迈不进,连被称量的资格也没有,就遑论价值几何了。这是不是比“一分钱”论,更严重的相轻与歧视?
   其二是乡党情结,此地人看不起那地人。民国初年。某日陈独秀前往拜访章太炎,时逢钱玄同、黄侃在座。谈起清代汉学的发达,所列举戴、段、王诸人,多出于安徽、江苏,故陈提起湖北没出过什么大学者,结果引起黄侃的不满,“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未必就是足下。”此事见于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
   陈独秀是说者无心,黄侃是听者有意。一句“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未必就是足下。”愤然与不屑之情,跃然纸上。中国文人之喜欢以地域抱团扎堆,也是“自古而然”。什么桐城学派、公安学派、江浙学派、湖湘学派、海派、京派,不一而足,若只是以地域结党,各显其姿,促使文化学术精彩纷呈倒也是好事。问题在于,文人们一旦地域流派成型,就开始唯我独尊,党同伐异。京派讥笑海派鸳鸯蝴蝶娘娘腔,海派大骂京派官腔官调油嘴滑舌。江浙人看不起山西的土豆山药蛋,山西人不待见江浙的小家碧玉。文人们只顾地域,不问是非,隔空相骂,闹得乌烟瘴气。这样的公案,在中国文学史上真是多到数不清。这是文人们由个体间的相轻,发展到群体间的相轻。
   其三是黛玉心结,反唇相讥。王碧岑1979年在《北京文艺》上写有一篇叫做《往事难忘》的回忆文章,其中有个故事,叫人读了喷饭。忍不住要笑上三天。
   1934年的一天,山东大学请老舍做学术报告。老舍讲到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时,说:“一般文艺作品的坏人形象大都是脑满肠肥、一脸横肉的大胖子。”第二星期的学术报告,走上讲台的是一个比较粗大的白胖子,西装革履、举止稳重,看来颇有几分洋绅士派头。这就是山大外文系的系主任梁实秋。他针对老舍上周讲的坏人形象问题,振振有词地说:“就我个人所知,中外文学作品中的坏人都是些瘦子,脖子细得像猴儿子一样。”
   这则旧闻,听了发笑。让人不禁想到赵本山和宋丹丹春晚小品中,那段关于乌龟穿马夹的精彩段子。老舍先生关于文艺作品中坏人形象的说法,本是经验之谈毫无恶意,而梁实秋先生的反唇相讥就多少有点黛玉情节,多心疑鬼,不那么厚道了。两位都是我所尊重的文学大师。这令人捧腹的故事,笑罢又让人多少有些个心酸。文人相轻,原本不该如此。可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故事还真就连绵不断。最近这几年,关于余秋雨的议论,时下韩寒们的论战,也是精彩不让当年的。
   既然魏文帝说了“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般故事,代有遗传也就不甚稀奇。其实魏文帝本人也是个建安时期的大文人,与“文人相轻”相比,更有文人相煎的精彩一幕。他因自己的才气,比不过三弟曹植,就逼着曹植一定要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不然就要取其性命。曹植无奈,含泪吟出那首名传千古的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其实,回想三、四十年前的文革时期,这样文人相煎,以致血肉模糊,人头落地的故事还少吗?文人相轻以至于文人相煎,自有文字、有文人以来,代有遗传,数千年来,连绵不绝。这是历史的不幸,这是文人的不幸。
  其四是看似相亲,还是相轻。这则出自魏邦良《隐痛与暗疾——现代文人的另一种解读》的故事,比较近前,也最能让人体会文人相轻一词的真正内涵。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
   1982年夏天,胡乔木请钱钟书为他改诗。钱钟书真改了,而且改得很多。胡乔木把改过的诗作给李慎之看,说:“我做旧诗总是没有把握,因此要请钟书给我看一看,改一改,不料他给我改得这么多,你看怎么办好?”后经李慎之斡旋,钱钟书意识到自己改“错”了,就给乔公去了封信:“我恍然大悟,僭改的好多不合适,现在读您的来信,更明白了。我只能充个文士目光限于雕章琢句;您是仁人志士而兼思想家。我上次的改动就是违反了蒲伯的箴言。”这故事读来有些滑稽、有些个尴尬。我们的无锡老乡钱钟书,虽然一部《围城》写的机敏精辟,但终究还是个不谙世故的书呆子。前边为人改诗,原就是文人性情,后边书信中语,也脱不了文人习气。乔老是中国现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小民评说。故事中透出的是非曲直,想必大家自有定评。看来这文人相轻,是不论身份地位的。 最近,各家电视台都在热播新编“三国”电视剧,其中“诸葛亮三气周郎”的故事最为精彩,这“既生瑜,何生亮”的“瑜亮情结”真不知何日才是个穷尽?      
         文人相轻,艺人相贱,这是古往今来的陋习。江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把文人相轻的特征尽显淋漓。而秦少油在他的博文里也对“文人相轻”做了评论。他说:
        李白和杜甫无疑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伟大的诗人。他们作为文人的友谊也是天才和超脱的,没有利益的勾勾搭搭,没有情感的纷繁纠葛,他们干脆利落的告诉后人:文人可以不相轻。就是这么单纯的友谊,就是这么单纯的想法。使得杜甫可以毫不吝啬他的溢美之词“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其中有仰慕,有褒扬,唯一没有的是阿谀,当然更没有奉承。那“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是多么中肯的解释。虽然李白对杜甫的点评很少,然而从他对孟浩然的浩浩歆羡里,我们不难看出李白对文坛同仁的态度和想法.他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间”。这是多么高尚的友谊,这是多么恰切的评价。     
         这是文人相惜的慨叹!   
         一次聚会上,一个文友举起酒杯对大家说:文人不能相轻,要互相吹捧,共同进步。
         互相吹捧,能不能进步,这个很难说,毕竟牛到底了终是捧不上树来,狗屁文章最终吹不成经典名篇。但文人相轻倒倒会使人得益,叫人进步。
        文人相轻,相轻的是文品。相轻文品,是一种期望,适合竞争法则,相轻可以促进竞争,提升文学品位,使作品更是臻于完美。在不同的时代,文人有不同的生存环境,生存资源优劣各异,对社会对生活的认知和采掘也不尽相同,文人们的思想也异彩纷呈,曹雪芹、吴承恩、施耐庵和罗贯中成就了四大名篇,《哈姆雷特》、《麦克白》、《李尔王》和《奥赛罗》铸成了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其中,他们每个作者在著作当中所受到的“相轻”与“不公”后人是有所共识的。
        文学本身没有一个标准的评价筹码,能渗透读者的心灵、能流芳百世,就是做好的裁判。文章的高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艺术就是这样,要经得起时间的跨度和群体的轮换。所以凡高活着的时候吃不上饭,死后身价百万。这也是一种时代相轻。
         人并非天才,最聪明的作家也不可能半字不改地出口成章指字成文妙咏佳篇的。其作品的成熟过程免不了别人的指正与批评。把这种指正与批评当做帮助也罢,当作相轻也好,这都不失为一种对其作品走向成熟的益处。这种相轻来自正面也罢,来自背面也罢,只要你不是老子文章天下第一的自恋家伙,只要你始终不自以为自己的作品最伟大,对自己的作品能够正确地自我掂量,做到知斤知两,知短知长,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有了得意之作,不能飘飘欲仙,不能产生人无及我的气概;对别人的作品能做到客观公正地阅读、评价;须知,自己眼中的其他文章一旦被自己视为粪土狗屎,那么,自己就会失去了汲取文学养分的土壤,自己离孤独不堪、怀才不遇与知音难觅的穷愁苦闷不远了。只要自己在相轻面前不妄自菲薄,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你便能从他人的相轻中找到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便能在在他人的相轻中汲取更多的文学养分而成熟,成长起来。
        当文人要相轻时,要凭心而“轻”,要凭智而“轻”,要凭诚而“轻”。要“轻”出对别人有所帮助的益处来。
        当文人遭遇相轻时,不免把这种相轻当作一种鞭策,当作一种批评。如此,视相轻为帮助,视不快为乐事,善于和乐于把别人的“相轻”当作自己进步的动力,在“相轻”中找出差距,提高技艺,完善自我,提升作品力度。这不失为一种益处吗?      
        那个三碗还过岗去刮玉米苗的大老粗一语惊天啊:文人不相轻,天下无妙文!     
       但愿文人各以所长轻其所短,“轻”出一种善意的批评方式,“轻”出一些诚恳的批评意见,多给人以进步,多给这个世界留下不休的著作!

          (编辑:韦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