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堂 哥
2016-01-05 来源：蒙桂周 点击：956次
表堂哥是表哥的堂哥，我叫他表堂哥。表堂哥家住城里，先前是在我们老家收购废旧的，每天推着一辆破车走村串户地吆喝。几年前他把这收废品的活做到了城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了。他在城里买了地皮，建了楼房，还买了轿车，那轿车黑得发亮，在太阳下闪得人眼生疼。
表堂哥在城里发财的当儿，我正在乡下老家为娶不到老婆而发愁。我天生右眼有点斜，看人是用眼角，眼珠大部分是白的，像翻白眼的那种。加上家境不好，媒婆帮介绍几个都吹了。父亲急了，他掂着礼物来求表堂哥收留我，让我跟着表堂哥长长本事。
表堂哥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起初他有点为难，父亲快要给他跪下去的时候他才肯收下我。父亲走后，表堂哥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就跟我收废旧吧，保证一年后你娶到老婆！”
城里有个富人区，居住对象都是带着“长”字号的大人物。他们的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生活的破绽，简直是幸福的主。同样，表堂哥也是一个奇怪的主，他专收那个富人区的废旧，而且价格都比别人高出一倍，别的竞争对手都被他挤走了。
那天去富人区收购废旧前，表堂哥从头到脚地把我“装修”了一番，说我这“斜眼”让人看了不舒服，得配个眼镜，但也不能打扮得太像个大学生，哪有大学生去收破烂的。
我们开着“三马”车进了富人区，见是表堂哥，门卫爽快地放行。表堂哥跟这里的人混得相当熟，哪栋楼住着市长，哪栋楼住着局长，哪家养猫哪家养狗，他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跟熟悉自个儿的家一样。
“三马”溜了一圈，停在大院中央，人们都知道是表堂哥来收废旧了。
这里的废旧可真有档次，为了家具升级或是出于攀比炫富，他们毫不心疼地把一些刚买不久的家具和家用电器当作废品卖掉。不过表堂哥从来没亏待过他们，给出的价位也很令人满意，用表堂哥的话说这是对富人垃圾的尊重。
表堂哥很勤快，常常顺便帮他们搬走一些生活垃圾，他们也投桃报李，纷纷把一大袋一大袋吃剩的水果或过期礼品塞进表堂哥的“三马”车。
那天我们把那一车废旧拉到了家，表堂哥吩咐我关好门。我说为什么关门，他说等下你就知道了。我们七手八脚地把那车废旧卸了下来，进行了分类。表堂哥递给我一把螺丝刀，叫我拆开一台音箱，我觉得他太不可思议了。我不忍心地拆开了那台音箱，里面除了线路和配件什么也没有。表堂哥又递过一个礼品盒，叫我打开。我一打开，整个人都傻了，满满的一盒子钱，都是崭新的“老毛”。
我说为什么有这么多钱？表堂哥说这是赃款，有人暗中把钱塞进礼品盒里给那些市长或者局长行贿被误以为是普通礼品赠送给了我们。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表堂哥愿意出高价收购富人区的废旧，为什么突然暴富起来的原因了。
我的妈呀，一共二十万！“这钱能用吗？”我数钱的时候手有点抖。表堂哥说我们又不偷不抢，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表堂哥真够义气，给我办了一张存折，打了八万进去给我以后娶老婆用，剩下的归他自己。分完钱，他叫我对天发誓，不许对任何人泻漏这件事，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之后我们每个月去富人区收购废旧一次，而且惊喜不断。没事的时候我跟着表堂哥坐着他那辆黑色轿车出入各种高档场合，过着有钱人的日子。我往家里寄了几次钱，父亲终于在乡下为我谈成了一门亲事，女方不嫌弃我眼斜，说春节可以完婚。
那晚我和表堂哥在“海鲜世界”喝酒，刚夹几口菜，酒还没喝上脸就被几个警察叫走了，说是富人区有几个官员因涉嫌腐败被“双规”，怀疑他们的部分赃款在收购废旧时被我们秘密侵吞。
表堂哥要求警察放我走，说我只是他雇用的民工，一切都与我无关。没想到警察还真信了表堂哥的话，把我放了。临上警车时表堂哥很伤感地对我说：“表弟，你的喜酒看来我是喝不成了，你要好好地过日子要做个好人！”
这是表堂哥第一次叫我“表弟”，先前都叫我“斜眼”。
天空下着雨，我呆立在雨中看着表堂哥上了警车，然后迅速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中。此时我感觉脸湿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蒙桂周）
写于二0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