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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屯的老少爷们

2016-01-06    来源:大化县文化北路 韦忠毅    点击:921次

        白鹤屯从远处看象一只展翅的白鹤,正朝着前面不远的红水河畔飞去,山脚下的瀑布象挂在山腰上的玉带一样,长年累月地流过村庄的稻田,然后汇入红水河。
       二十多年前,陈旧的土坯瓦房,被现在的红砖水泥钢筋混凝土房取代,村庄周围的土山树林高大密茂,仿佛要把村里人家掩藏,石山上泻下的瀑布也密密麻麻地长着葱葱郁郁的树木,那久末听到的鸟语叫哨着与流水声一起,如同弹唱一曲曲瑶寨壮乡的曲调。
       入冬,这里的冷风来得很迟,田里的晚稻放眼一片金黄,山坡边的地上该到收苞米的时候了。
       这天早晨,习惯早起的人,第一感叹的是:莫道我行早,更有早行人 。在迷雾朦胧中,显现那个熟悉大哥的身影,他肩上扛着一捆青草在走向马儿嘶鸣的地方后,便开始搅和着饲料对围过来欢叫的鸡鸭喂食。家门口边不知什么时候也呆呆坐着的那个跟着他几十年的疯女人,一面梳着头发,一面张嘴私语她自己才知道的事。
       晨烟跟着雾飘向山尖,切馒机和碎米的声音从墙角撞到耳边来,不再泥泞的屋前通道上驶来卖猪肉的小贩,一声声山响的吆喝声,在一家一家门前经过,接着卖豆腐的丶卖生蒸米粉的,聚在农家店的门前,摊铺自然是电动三轮车。交通这么方便,屯里的人忧不着赶趟街去来回花冤枉钱,只要兜里边有钱,不怕卖家找不上门。
        赶来买肉,要上斤把米粉的,大都上了岁数的人,缺着牙齿的老人喜欢伍毛钱一块的豆腐,很少见上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那些四五十岁的女人老妈子,在聊着她们热点活题,昨晚张寡妇是不是关门进山去找那个蓝老鸟干活去了,巷头巷尾那几个光棍是不是昨夜拍那家留守媳妇的后门,她们就像记者一样绘声绘色,比记者发的新闻还快,神秘还充满基情,在白鹤屯已见怪不怪,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无所事事,便几个拢起来,搓她们的麻将,过她们未完的嘴瘾。
        覃大爷八十好己,身体硬朗着,当年参加游击队,打了几场硬仗,差点把命丢在战场上,解放后回乡务农,喝酒谈到打仗那个情景,他那是精神不减当年,他之所以有一帮后辈酒友,也不过图他的豪爽,伴他喝上每餐两碗酒,还能走走村串门,喂喂鸡那么能耐。
        白鹤屯在红水河边上,可谓称得上鱼米之屯,上平流下的水源那才叫自来水,建上储水柜,水管接到家,家家户户不花钱喝的水,农田不用电灌溉的水,让 白鹤屯有一句谚语:白鹤白鹤,吃饱了吊脚,天干枯,白鹤不枯,天下人饿了,白鹤不饿。白鹤屯得天地理独厚,水资源丰富,也造就了好多人才。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类似弱智神经质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四至五十岁的光棍,依然孑然一身。他们自视清高,不娶山上的女人,更谈不上嫁娶他族的子女,他们认为山上的女人不会插秧,生活习俗不一样,身上透着羊臊味,而硬是守着度过光棍这么多年。就连寡妇也不愿再嫁他村,光棍寡妇成了屯里茶余饭后的瓜子壳,嗑牙嘹嘴到底是香还是辣。
        覃大哥有几个女儿,个个辣妹俏模样,有个儿子叫阿伟,二十来岁年纪,长得也不错,逢人便会叫"爸爸",特别是见生人,一个劲地傻乎乎地叫得亲切,叫人在他父母面前脸红得难堪,虽然他母亲花容失色,父亲一脸厌气,也无奈阻止儿子叫得欢,因为儿子长这么大就只会这一句,真叫人可怜,也只能应了他:哦!
        这阿伟不会穿衣洗澡却贪玩,外屯有个姓蓝的中年汉子,断早不断晚,经常来覃大爷家蹭酒喝,见着阿伟叫他"爸爸",乐乎乐乎教他喝酒。这小子一学就会,还喝得蛮起劲,久而久之也喝上了瘾。
        那天老蓝已和覃大爷刚喝去半碗酒,阿伟推着门进来,"爸爸…"背对着老蓝一喊,把老蓝端碗的酒吓得差点倒掉,"介呐!"老蓝说说,便递过碗去,阿伟见着酒好似见着妈的奶,一口吞个清光,老蓝提着酒壶要倒酒,酒壶己一滴不剩,只有干瞪着眼摸摸下巴满腮胡子,看着覃大爷美滋滋地喝,心想着老爷子倒一点给他多好,老爷子好像知道他的用意一样,硬是把酒碗喝出声音来,不给老蓝一点面子。
        白鹤屯的人是要面子的人,别人在议论张寡妇的时候,也免不了说张寡妇女儿六妹那部小车的来历,说六妹在外面被老板包养,在哪里的房产都是靠那张皮赚来的,致于张寡妇上山去帮蓝老鸟干活,那倒是实在。因为蓝老鸟确实在张寡妇家睡过几晚,后来这些娘们在说笑的时候,都捂着嘴说蓝老鸟有多能耐,一晚干了几多次,都说是张寡妇告诉她们这些秘密,这么说张寡妇倒不怕门前是非多,她打扮起来也不过才四五十岁,说说这些有什么,到底丈夫死得早,要不你们死丈夫看看,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张寡妇是这么想。
       靠屯北边的是覃大爷家的大儿子,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时很少说话,当年兄弟仨在一个老旧的通堂屋住的时候,老婆就得了个精神病,屯里人都把精神病人叫做疯子,求卜算卦的巫婆神汉都说,他们的屋子建在游魂野鬼过路的地方上,唯一的办法就得折掉旧房或另外择个地基重建。那时候当爹又当娘,还要管着随便脱裤子撒尿不找地方的疯老婆,这些年在人前他是一个不敢抬头看人的主,田间地头,外面帮工,早出晚归与春夏秋冬形成了习惯。
       近些年儿女己长成懂事,在外地打工赚钱寄回来,加上平时的积蓄,离开老屋建了三间两层的楼房,虽说离了屯上人家不远,也算遮住了一点面子,但都很少串兄弟的门,亲戚朋友上门仍旧了了无几,除开说话温雅和顺,人显得苍老,别人都称父亲是老大,他是老二。屋旁的那棵枇杷树每年都在冬天这个时候开花,但他很少留意它开花的样子,一天总有他做不完的事,做饭丶干活丶洗尿湿的衣服…
        白鹤屯的姓氏还真不少,就像光棍一样多,没儿子的人家大都招婿上门,有女儿的都宁愿嫁在屯上,正如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光棍汉们,没钱的时候出去打工十天半月便回来,等到钱差不多花光又出去,常言道:好赖不饿光棍汉。屯里的光棍汉们是看不上屯里的寡妇们,可又舍不得外面的野汉子们来勾引屯里的寡妇,要是让他们知道,别说农忙气节忙,就是你家有什么红白事都懒得理你。
      几十年前的白鹤屯,与全国正处在建国初期的乡村一样,人民生活十分贫穷,国家欠着外债,国内百废待兴。在这时期,国家要建设民生要改善,这要经历过一些过渡时期,由此也让一些急躁冒进的人有了卫星一下上天的想法,由此产生了浮夸风。
       白鹤屯也在这个时候,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旱灾,农田的庄稼收效甚微,上面征收粮刚交完,又再要交双超粮,农户只靠木薯和红薯及杂粮过日子,生活苦不堪言。公社领导为了完成任务,让每个生产队的队长到公社开动员会, 白鹤屯的生产队长老覃到了公社,表态一定要照上面的政策落实到户,便先提前回家,让那些代表们在公社会议室白等了一宿,当然开会议的代表们还是在公社食堂美美地吃了一餐干饭加冬瓜酱肉。
        老覃回到屯里,看着半米桶的烂苞谷,如坐针毡,再看看五六个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明天公社下来的人会怎么样办他,这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公社来人了,还带来几个民兵,在生产队政治文化夜校,老覃早已召开了全队会议,老覃口气激昂,站在讲台上说: 白鹤屯的老少爷们,自从我当了生产队长,没有把生活给你们带好,也没有完成政府交给的双超任务,屯里的老的、少的都饿着肚子,我愧对你们呀!
       “我作为生产队长还有政治指导员留下,其他的该死就死,该跳河就跳河,俺可不能白白等着饿死呀!"老覃说到这己泪落盈眶。
       "队长,我不可能死啊,我还有三个孩子还小,老娘没人照顾啊队长!"屯里的老黄是从外公社来落户的人,他哇哇大哭。
       老覃不是铁心肠的人,"罢了罢了,那就留着你吧!"全屯的人们又是哇声一片,在外面的公社干部和民兵也帮衬着抹眼泪,好似忘记了此次来的目的 。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白鹤屯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荒山秃岭又长得绿郁郁的树木,田里的庄稼一年比一年增产增收,人民的生活在逐步提高。在这当时,人们又考虑到身体的健康问题,一些唯利是图的人开始瞄向刚刚步入温饱阶段的人们,"中功 "是一些人利用人们对健康迷信思想依赖的一种赚钱手段。白鹤屯的一些老人妇女,不但得不到"中功"对治病的好处,反而产生了幻觉,直到精神失常。覃大爷的大儿媳与及屯上的一些人便出现了精神恍惚,胡言乱语,好似屯上的人说"疯子"一样。
       好在屯里的人们认识到这些危害之处,有病不再依赖这些歪门邪道,才不至于再种下恶果,年轻人也开始走出村庄,去外面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一间间楼房也逐渐代替了陈旧的矮屋土坯房,村屯公路也铺到房前屋后,白鹤屯在不断地变化,山上的水源也安装到每家每户,白鹤屯的人们在分享生活的喜悦,老人们在闲聊上面的政策深入民心,年轻人不再担忧子女们的读书问题。勤劳善良的妇女们在操持每一天的生计。
       白鹤屯的人在忙忙碌碌,就像早晨的炊烟一样,袅袅缠绕升腾在屋顶上,然后飘向山边的树木,飘向挂在山崖上的瀑布,白鹤也就在这时展翅飞翔在田野上,犹如画家笔下的壮乡瑶寨美景。做生意的小贩又来了,吆喝声代替了一去不复返出工喇叭声……
                                    (韦忠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