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弟,不朽的情缘
2016-02-20 来源:蓝永秀 点击:1090次
故乡弟,不朽的情缘
蓝永秀
人生最难得的是榜样,最珍贵的也是榜样,尤其是孩提时代脑子与智慧初接受新鲜事物初长成初定型阶段的榜样,那是影响他一生的榜样。
匕首事件后,我自然还不能够大明大白宽容的真理,但我从哥哥的榜样中看到了一种爱,一种真真切切的爱,一种宽厚包容的爱。我一夜间长大了许多,认识到自己从能记事起做了不少蠢事,傻事、坏事……
我开始摈弃自己的恶习,慢慢摆正自己的航向,少玩陀螺,多做些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尽量减轻哥哥的家务负担,让他裂开的双脚少受些疼痛,多一些时间在校学习,少惹父母亲生气。
我的任务是背好或抱好还在襁褓里的四弟,连带看护已经会走会爬的三弟,防止他攀树爬石头失手跌落。
那时候生产队集体出工。母亲生下四弟满月后,用背带把四弟往我背上一绑,就下地去干活挣工分打粮食养育我们了。一整天襁褓里的四弟就得由我喂玉米粥,抹屎尿。就是小的发冷发热,端水喂药,大白天的也都是我一个人恭候。父母亲绝不能放弃大白天的劳动时间来照顾孩子,那可是少了工分饿肚皮要命的大事……
襁褓里的四弟一天天长大,虽然缺吃少穿,但长得还不赖。两个多月就可以竖着抱,让他仰躺在席子里,他会慢慢地翻过了身。
四弟喜欢睡眠,只要喂饱了玉米粥,背在背上的,放在床上的,他都睡,而且睡得很香。
那些时日正是四月荒。四月荒就是四大荒:家里荒,粮仓荒,锅里荒和肚里荒。四大荒却也正在创造着三大绿:田里绿,地里绿,山里绿。田里绿地里绿山里绿是在孕育着黄金禄。没有四月绿,难得黄金秋啊!
那时候我的目光生得还没?那么长,不会把目光放到遥远的金秋去,我只会看眼前。眼前很饿,我和三弟都快饿死了。
待四弟熟睡后,我就带着三弟把目光投放到了门前的那棵浓绿的桃树上。因为,桃树上有我们强烈的需求。
肚子里的东西尚无法解决,衣服那些身外物的东西大人是来不及给我们孩子记挂的。我原本就是赤身****的,但为了那个需求,我只得找来父亲的一件烂褂袍,把它当成了保护伞披挂在身上,然后,爬上了桃树。
我小心翼翼地爬着,轻手轻脚地尽量不使桃树摇动起来。因为,打这棵桃树桃花盛开以来,我和三弟就拿期待的目光在盯着它,巴望着我们的期待早日长大和成熟起来。因为天天在盯住,时时在期盼,桃树上所发生的一点点细枝末节的变化我们都能了如指掌。因此,几天前我就发现我们期待的这棵桃树上有一窝拳头大的小马蜂,这对我们的期待多少也是产生了一些威胁。如今我冒这个险爬上树来,一旦桃树摇动起来,小马蜂会立即出击,把我蛰个哭爹叫娘……
我如愿以偿地爬上了树,也暗自庆幸自己爬树的本领高,毫不动摇到小马蜂们。我在树丫上落定,开始采摘着桃子给树下的三弟扔下去。
桃子离成熟期还差一个多月,因为这是一棵六月桃,桃子六月份才能彻底成熟。
桃子尽管尚未成熟,但是由于过于饥饿,我们已经等不及,只得饥不择食了。
我正在忙着挑选较大的桃子采摘着往树下扔去。忽然,背上传来了火烧火燎般钻心的疼痛。我扭头一看,几只小马蜂正在无声无息地向我开战。
我 ??乱地站了起来,本能地用双手去扑打它们。可是,我忘记了我这是在树上,双手放开了树枝,就有掉落下去的危险。而当我猛然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我已经挂到了树丫上:我掉落下去时,烂褂袍的一头挂到了树丫上,另一头却勒过了我的脖子,牢牢地把我挂在了树上,像个自寻短见的吊死鬼一样……
我怨恨起父亲这条烂褂袍和自己的粗心大意来。父亲这条烂褂袍根本起不到一点保护伞的作用,我干嘛非要拿它套在我原本就是一丝不挂的身上,酿成如此的横祸?如果不把它套在身上,我掉下去时肯定是无牵无挂不招惹树丫的。但,我却不,我把这件烂褂袍当宝,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害啊。我不但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笨蛋,而且还是个掩耳盗铃的自欺蠢货!
我东瞪西蹬着两条腿,双手用力去扯去拉勒在脖子上的袍子,想把袍布拉断,好让肺子里的那口气畅通起来。可是,不论如何使劲,那勒着脖颈的袍布就是纹丝不动,好似铁了心肠一定要把我勒死去的……
我感到我的肺快要爆炸了……
我感到我的喉咙在发出混沌不清的喉音……
我感到我的脖子快要被勒断了……
天在旋,地在转……
欲死欲生若即若离之际,冥冥之中我感到了有一个人在扛起我的腿,一个高昂的头颅在顶着我的屁股,把我稍稍地往上托。这时,一股清新的空气透入了我的心肺。可是,不到一小会儿,那口清新的空气就消失了,父亲的袍褂又把我累得窒息快死了过去。就在我快死过去的时候,那个头颅又顶了起来,那口气又回到了我的肺里。可一会儿又没了,我又滑向死亡的边缘……
欲生欲死地反反复复了五六次,我便觉得我连同一些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压在三弟的身上,三弟那凄厉的哭叫声回荡在空旷的鞍马山半山腰里……
三弟的右脚让我压崴了,左手也给我压崴了……
原来,我被吊在树上,三弟就撕破喉咙唱起哭歌喊救人。可是在青黄不接的山里,人人自危,大白天里大人们都下地刨食去了,留守家园的就只有五六岁的大顽童带着一两岁的屁孩。况且,我家是单家独户住在鞍马山半山腰上的,纵有再好再嘹亮的歌喉,也唱不到卷藏在小青龙怀里那边村屯的小朋友的耳朵里。
喊救人无望,三弟就自己救人。
三弟踮起脚尖,抱住我的脚使劲地摇,他要把我摇落下来。可是,那吊脖子与挂树丫的袍子实在太稳当了,他摇啊摇,摇啊摇,摇到我两眼都翻白了,还是没有能够把我摇落下来。
三弟跑回家,搬来了一张板凳。他踩在板凳上,一下子长高了很多。他想他长高了,他就可以把我摇落下来了。但是,他摇了几下,我还是没有落下来。
我像高天上挂着的那轮摇不落的太阳,让三弟摇得无可奈何,摇得为难、摇得伤心起来……
三弟见我的眼翻得更白了,便停止了摇动,用头顶住了我的屁股,使劲往上托。
三弟开始看见了我的眼光由白泛绿地闪出了生的希冀,他就坚强地站在板凳上,昂起他的头颅顶住我的屁股,他想以此托起我的生命,直到有人把我解救下来。
如此坚持了一会儿,三弟就感到了腰疼脖子酸,再也无力坚持下去了。他把头松开了一阵子,发现我的眼光由青又泛白,他急忙吸足了一口气,又把头顶住了我的屁股……
三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跑回家,又抱来了一张板凳,搭起了凳梯。他要搭起凳梯救下我。
三弟拿来了菜刀。尽管父亲已明令禁刀,但这是救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弟爬上凳梯,扬起菜刀欲割断吊我脖颈的袍布。但是,袍布挂得太高,他站在凳梯上伸手扬刀还是扣不着,还差一大截。
三弟又跑去抱来了第三只板凳,搭起了更高的凳梯。这下,刀口终于扣得着袍布了。
站在三连搭的凳梯上,三弟割去了吊在我脖颈上的黑色四月,瞬时间,板凳、菜刀、三弟还有我连同生命一起同时落地……
是晚,父亲听了三弟搭凳梯拿禁刀断袍救人的故事后,默默地拿着菜刀,扎在门边小孩子伸手就能拿到的篱墙上,说:“从此以后不必要再禁刀了。你们小孩子要做砍做什么的,尽管拿去吧,只是要小心一些,不要割手伤身就行了。”
扎好菜刀后,父亲又一股脑儿地取下了挂在门边篱墙上训诲我们兄弟用的那几条柴鞭,把它们投进了火灶,燃起火来,很快地给我们煮熟了一锅香喷喷的野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