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请放慢些脚步
2018-01-23 来源：未知 点击：901次
女孩，请放慢些脚步
蓝 宇
中午跟同事吃饭回来，途中经过单位旁边的书店，远远看见一对父女向我俩走来。忽然，走在后边的父亲对前边的女儿道：“女儿，不要走那么快！”女儿快速走过我俩面前，头也不回，撂下一句：“不是我走得快，是你走得慢了！”说完，用和她说这话一样快的速度急急走入书店去。我忍不住匆匆一瞥那快要消失在书店门口的女孩儿，一头齐肩的长发因为跟不上疾驰的脚步被拉在身后半空中，模糊中可辨清秀模样，看样子是个初中生，一身校服，但对于我这个半个都不算的化国人来说，却分不出是哪所学校的学子。
再回过头来看那个“好像”是女孩儿父亲的男人，他还在一颠一跛努力朝书店方向追着自己的女儿走，在女孩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书店门口时，他还没有走到我俩面前。这个“好像”父亲的男人，一袭灰色的西装配一双已经颇难遇见的解放鞋，和大多数抽空离开土地进城看望读书孩子的父亲一样，在他蜡黄的大众脸上，洋溢着和城里人格格不入的泥土色。男人手里提着个塑料袋，目光仿似能拐着弯，转过书店的大门去，慈祥着停留在女孩儿身上。
我不知道女孩为何不想让这个好像是她父亲的男人跟上她的脚步，正如我越来越无法确定那些渐渐老去的亲人们为何总不愿和我并排走在街上一样。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和女孩一样的年纪，在邕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也总是刻意拉开和母亲的距离，生怕别人认为那个穿着老土、买东西总是花半天时间讨价还价之后，从塑料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小额钞票来数了又数才付钱的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将自己老土的母亲和别人衣着艳丽的母亲比。只是在邕读书几年后，不知不觉中，在身边那么多有钱人家孩子的浸染下，在看见同学们整日花钱不断零食不缺的现实后，我竟然开始嫌弃起自己的母亲来。所幸那段“堕落”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大概和一阵风吹过的时间一样长吧，我在日渐消瘦的母亲脸上看懂了一个平凡母亲不平凡的伟大和坚强。
而一个母亲的伟大和坚强，有的被捧上云端，成了膜拜；有的则因为低到尘埃里，成了被别人遗忘甚至脚踏的卑微存在。可是作为子女，我们怎能只看到那被捧上云端的母爱，而忽视甚而至于脚踏那低到尘埃里的慈母深情呢？像我的母亲，在没有离开土地之前，她是个勤劳的农村妇女，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捣鼓着一亩三分地，却依然改不了勒紧裤腰带才能勉强养活我哥俩的窘境。所以，她农闲时就跟着大婶子们去给山外边的富足人家帮工，只为给我哥俩挣来一顿肉食；实在没有帮工可做了，看着嗷嗷乱叫的我哥俩，母亲一咬牙就上县城卖血，有时候一年就去好几次。。。后来随父亲进了城，她在最脏最愁的朝阳沟给人家当下手，每天夜里跟着大舅子他们一帮男人干活干到深夜才得回工棚休息，天一亮又起床烧火给大伙煮饭。那时候不知生活苦滋味的我哥俩还夜夜跑到满是屎溺味的沟上看母亲在齐膝深的泥浆里给大工们搬石头，看腻了，便转过头去兴致勃勃看轰隆隆的挖机钩机。后来恶臭熏天的朝阳沟终于疏通了，也盖上了水泥板子，水泥板上移来沃土种上花草，母亲便又跟着大舅他们辗转于大大小小的工地，过着搬水泥递砖的牛马生活。再后来，大舅因为身体不好回了乡下，没了依靠的母亲便去了养猪场、去当保姆、去做洗碗工。。。母亲不断转换着自己的工作，一路走来，她从不舍得在大热天里给自己买一根雪糕，喝一瓶饮料。那时候总是觉得母亲是个怪人，为什么不爱吃冰凉香甜的雪糕，不喝爽口润喉的饮料！直到很多年后，弱冠年纪的我才懂得母亲所有的不喜欢，只是为了能够省下每一分她觉得不必要浪费的钱，好让我哥俩和别人家的儿子一样，读书识字，将来有个好出息！
也就是在母亲不断转换工作的同时，我和老哥在许多同乡孩子的羡慕眼光中在城里念完了小学，上了中学，又双双考上大学，直到大学毕了业。恍然间回头看时，我们哥俩长大了，可母亲呢，她却老了。再走在大街上时，年老的母亲竟然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和自己拉开着距离，有时候竟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人来人往里走远。仿似在她心里，自己花费一辈子心血培育成人的儿子们，就是理所当然这般和她渐行渐远。
女孩，你看吧，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伟大到尘埃里的母亲。或许，在很多人眼中她这一辈子过得牛马不如，甚至给她标记一个“失败者”的便签也不为过。可在我的心里，我的母亲和任何获得丰功伟绩的伟人一样，她用自己的一生，用朴实的双手花光所有的力气坚持去做了一件她认为非完成不可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儿子们的奉献，值得我尊敬，值得所有身为子女的人们尊敬。而这份尊敬，无关身份高低，无关钱财多少，她受之无愧。
匆匆一遇的女孩，我相信你有一天也会和我一样，在岁月风雨的淘洗中认识到你父亲的伟大。你会知道，我们的父亲母亲他们或许活得卑微，活得不像别人家的父母那样衣光艳丽，但他们尽了他们所有的努力来爱我们。甚至，他们愿意为了我们将高傲的头颅低到尘埃里，为的，或许就是使我们过上我们眼里所羡慕的别人光鲜亮丽的生活。
女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除了你的父母。所以，请放慢一些你的脚步，让想追上你脚步的你的父亲能陪在你的身边。我愿意相信，你能在那转角的书堆里，偶遇一本能让你读懂你平凡父亲的好书。我也愿意相信，你定会是牵着你微跛的父亲，一起走出那家午后阳光照射下的书店，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然后，用你纯真无邪的微笑，向这个世界宣告：看，这是我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