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乡的遐想
2014-11-11 来源：黄格 点击：919次
关于家乡的遐想
□黄 格
飞翔的羽翼
□黄 格
飞翔的羽翼
对于那些轻盈的东西，给予我们的感觉，总像它们随时会飞起来，或正在蓝天白云之下舞动着惹人的曲线，带着神秘的若有若无的力量。
如果不是那么孤零的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片地集结，形成壮阔的海洋，向天的尽头涌去，浩浩荡荡，气势非凡。那么，我们会因为有压迫的窒息而恐惧，还是会因为受到震撼的冲动而昂扬呢？
这是你必须亲身经历的，才能有内心真实的语言表达。
而于我，写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或许有了习以为常的心理状态，不能激起思维的波澜，所以没有了美词华章。然而，于家乡，于这飞扬在地球一隅的崇山峻岭、沟壑幽谷，却不断给予我想象，给予我无数瞬间的美。
广西大化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你听说或者游玩过？这些珍藏的山石峰峦，一定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在云彩之上，抖开一个硕大的包裹，散落下来，赐予人间，堆积于此。随着时光变迁，沧海桑田，大自然在岁月风雨中无端地孵育，便有了生命、有了色彩、有了流动。
绵延起伏的喀斯特地貌，峰丛洼地，变幻万千，如汹涌澎湃的波涛，如奇异灵动的翅膀，因而即使庞大无比，也无处无时不在飞翔的状态。
这就是我眼中的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我灵魂深处的家乡。
在这里，486平方公里范围内，海拔800米以上的山峰有9000多座，平均每平方公里有19座，其造型奇特，连接呼应，蜂拥挺拔，形成了世界上发育最为典型的峰丛群，像古战场上的千军万马，纵横捭阖，威武壮观。
所以，站在高处，你可以把自己当作统帅，振臂高呼，挥师天地之间，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山之间的凹处，瑶语称为“弄”或者“垌”。在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深浅不一的“弄”达2566个，平均每平方公里有5个还多，其中深300米以上有114个，是世界上洼地最多最密最深的地区了。
这里有所谓的“天下第一弄”，就是七百弄乡弄良村的甘房屯，四周斜陡而下，垂直深度有530米，实属罕见。站在半山腰，俯瞰洼底，零散的十几栋居民干栏式木瓦楼，寂静地蛰伏在树木或巨石之间，似乎那么遥不可及。
瑶家人又把位于海拔871米之高的弄腾村弄哼屯，称为“天上第一弄”，就是山之巅一个略微平整的地方，有千年古树盘根错节，有丰茂的植被披翠掩映，有清澈的山泉叮咚流淌，也有炊烟袅袅云雾缭绕。
我想，应该是因为有人烟的地方，又显得突出，才被堂而皇之冠以“第一”的称号。这奇峰林立、天高地远之地，有谁来作准确的探究了吗？对于欣赏者来说，这些是不重要的。我们行走天下美景，要的只是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和对话、是绷紧神经的劳顿之后身心的愉悦。
因而，我们可以沿着曲折往复的险峻陡峭，沿着环环相扣的大小洼地，细细品味别样的地貌景观，寻觅时光隧道里那些演变的一切，那些大自然赋予人类的宝贵财富。或者，登上“千山万弄观景台”，想象自己如果带上滑板，纵身一跃，就可以在山海浪涛中腾挪隐现、飞舞炫耀；抑或变成一只鹏鸟，凌空翱翔，领略眼底无尽奇妙，从而藐视万物。
大自然无与伦比的智慧，为我们创造了震撼心灵的一切。在它面前，可以享受飞翔的自由洒脱，有音乐萦绕，任思绪悠悠——
还有大地深处传来的铜鼓声。是的，如天籁之音，飘逸清远，在群峰中传递，跟着清风飞扬，带着雨点飘舞。你细细地倾听，那是不一样的声音在交媾，缠绵而激越。传说，布努瑶先祖密洛陀制造了公母搭配的两面铜鼓送给子孙，以驱赶野兽，生产粮食，酿造美好的生活。现在，每年阴历五月二十九日，瑶家人便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笑酒”欢闹，以纪念祖娘功德。
在“凤凰楼”前，他们“衣连裙，裤花边”，女人们头戴精美的头饰，鼓手们翻飞起舞，唢呐声绕过梁柱，山歌不绝于耳，自然而狂野的欢闹场面，不是为了给别人欣赏，纯属于内在情感的宣泄，是淳朴的快乐、简单的幸福。布努瑶的铜鼓舞，和这岩溶地貌的率性，是最和谐的搭配了。
这样悦耳粗犷的交响曲，和着峰峦叠嶂的舞姿，便是千万飞翔的羽翼了。
律动的天堂
多么的庆幸，我生活的地方有河流。它们像血管一样，汩汩流动着，滋养生命、滋养日子。
贯穿大化全境160公里的西江干流——红水河，在崇山峻岭间百转千回，日夜欢腾，“聚九州之英华，集五岭之灵秀。气候温和，风光奇美，河水充盈，物产丰饶，士工昌盛，旅茂繁荣，江水恒流，世民泽被……”
1975年的秋天，一声炮响，从此这条河流被注入了更为生动的色彩，被赋予了更为激越的韵律。数百科技工作者日夜不眠，数千民工鏖战河谷，大化水电站奇迹诞生，成为了红水河上第一颗闪耀的“明珠”。温婉妩媚的河水，有了无穷的力量，幻化出耀眼的光彩，璀璨南国的天空。
红水河十个梯级电站，这是第六级。十年后，春风又吹绿了红水河畔，拂动壮乡瑶寨的神经。上游岩滩的一段河流上，第五级水电站也动工建设了。现代化建设的每一次飞跃，都与改革开放的脚步和频共振。
“高江急峡雷霆斗。”以前，河流桀骜不驯的时候，我们看到这样的景象，总会胆寒心惊的。现在，在大坝开闸时，我们停驻在下游的岸边，可以开心地领略眼前的飞瀑雾海、蛟腾龙跃，其赫赫声势，震撼心魄，惬意无比。
高坝拢翠，湖水潋滟。库区蓄水淹没了险滩、渠化了河道，人们的眼前顿时换成了另一种风景。“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是伟人对长江大桥诗意的赞美。而在大化境内，两座巨坝，拦腰制伏了滔滔河水，形成了舒展广阔的湖区、静静拂动的水域。
人们把大化电站狭长的库区水道称为“百里画廊”。这里水清山峻，绿纱翠锦，船移景换，粼波倒映，气象万千。古人脚踏南越大地，惊道：“桂林山水甲天下！”；而今人，交通便利，天下通达，如果游历了这一段山水，不知又该如何惊叹？只记得一位年轻的作家畅游后写道：“我们没有河畔居民的幸运：可以和它四季朝夕相处、永远置身在这美妙的山水画境。”
于我，是没有遗憾的，虽然不是身居岸边原野，不能静心领悟其中的奥妙，但能不时泛舟河中，用笨拙的眼光去阅读，用迟钝的思想去聆听，足矣；也蜗居在河畔的小城，时时可以呼吸那些水汽，沐浴风从那里来的清新，也足矣。
抑或，再往上游驱车80公里，到岩滩库区水域，这里26亿立方米的蓄水库容接近大化电站的三倍、107平方公里的库水面积接近大化电站的十倍，自然可以用“宽阔”来形容了。湖面水库，水光潋滟，烟波浩渺，岛屿错落，湖湾清影，村寨点缀，千姿百态，景色迷人；更有峡峰险峻，谷幽崖奇，古遗旧址，美不胜收。
人们也给这里起一个美名，叫做“绿珠长湖”，这意思就是：有百多个岛屿或半岛，像一串绿色的珍珠，镶嵌在湖水中。高处望，水道九曲十八弯，山环水绕，经纬交织，宛如“迷宫”。
我尤其喜欢那些岛屿，如“巴龙岛”、“三星岛”，兀立于水中，孑然孤傲，幽静雅致。岛上，或林木葱茏、山鸟啁啾、虫鸣蛇伏，或零星农居、几畦禾苗、三两鸡鸭，或一石独立、几株杂树、半壁青藤……它们浸润在水里的美妙之处，一定会给文人雅士带来灵魂的律动，从而潇洒淡远，与天无极。
湖水里的鱼儿是快乐的，它们生活在天堂一般，无忧无虑，餐餐美食。鱼生活快乐了，自然长得棒棒的。首先淡水里的鱼产量高，其次是摆上桌面的鱼肉鲜美。外地人 来到大化，一定要品尝这清澈的河水里捕捞上来的鱼，这对于在大都市里生活的人们平时只是奢望了。你看，一条“北景鱼”，游到哪里，哪里会没有疯狂的抢食者？
所以，我在为生活幸福指数很高的鱼们祈祷，祈祷永恒的未来。
珍惜这一湖的明净秀丽吧。我想，迟钝的工业步伐，留给我们的是无比清爽的空间。碧波荡漾，清风徐徐，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用的。当我们失去了经济指标上升应有的速度、失去了在家门口就业的机会……换来的是什么？这里的鱼儿，会偷偷游进我们的梦里，告诉我们它的愿望、它在天堂的秘密。
岩滩库区无处不美景美色美食，很多人知道了。于是，他们慕名而来，聚集在湖区的水边，闲情垂钓，亲近自然，娴静恬淡，超然物外，自是一番人生况味。这里，正是他们心中的钓场，除了频频的意外收获外，他们更多的是钓环境、钓意境！
这是一条大河，一条从远方奔跑过来的河。我的身边还有很多小河，王秀河、灵岐河……水在流动，浪花在激荡，无不富有诗情画意，无不律动生命魅力。
唱歌的石头
说真话，对于石头，或者说那些五花八门的奇石，我知之甚少。可每一次说家乡、写家乡，我都会提及石头。
2007年，大化揽下“中国观赏石之乡”的美誉，旁人没一点意见。因为，在大化县境内的岩滩河段，当精美绝伦的彩玉石一经问世，便引起轩然大波，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它一鸣惊人，长久不息。
如今，我们看到大化本地的一些收藏家又出高价收回原来卖出去的石头，不禁嘘嘘。为何？行家们知道，这些货真价实的宝贝，日渐枯竭了，自己早晚要欣赏、要听它们“唱歌”，到哪里找去？
幸好，几年前，我的工作变了，到现在一直在陪媒体记者采访、陪外地客人观赏，围绕那些或庞然大物、或精巧玲珑的奇石，没完没了地述说和倾听。
从嗤之以鼻，到渐渐接纳，甚至也心生爱意，虽没有闲资购买收藏赏玩，我念想的一角也被占据了。每每走上街头，我开始留意摆上琳琅满目奇石的店门，留意又有什么新鲜的上架了，能一睹芳容也不失为得。
远古时代，石头首先作为生产工具，而不离身边；接着人们渐渐爱上这些地球的赠品，拿它做成自己喜欢的东西或建筑，或用它陪葬；后来，温饱之余，人们对石头疯狂地爱上了、痴了！从宝石到彩石再到奇异之石，无论是清心、怡人、益智，还是陶情、延寿，到头来皆是“石不能言最可人”、“掌中山河案上乾坤”。
沉寂在大化岩滩双狮山下水底的硅质岩石，大约经历2.6亿年时光的淬炼，浸染了铁锰等多种矿物元素，演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妃子之躯，终于在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悄然出闺。
最初，大化人是看不上这些石头的，把所有的石头都只是看成了石头，不知道他们是戴着面纱的。隐藏在面纱背后的，那是沉鱼落雁、清艳脱俗、香肌玉肤、仪态万端、倾国倾城之貌啊。当外地人纷纷把它们当成宝贝买去后，大化人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或者情商了，于是背起粮食出门求师问道，终有所悟。
有先见之明者倾其所有，大肆“掠夺”，置于家中屋角墙边柜头床下，厨房之内水池之中，闲得下来便耐心品味细心揣摩，给它配座起名。或约得石友，沙龙聚会，互相观摩，体味人生，物我两忘，乐而忘忧，大有步苏轼、郑板桥等诸贤后尘。
有专家说：“大化彩玉石以‘形色质纹’为赏石标准，打破了传统‘皱瘦透漏’的赏石观念，使中国大陆赏石文化理论找到了突破口，是对红水河石赏石标准的解释、补充、丰富和完善。”
大化石天然的各种形态，偶然得之，率性难求，却如万物各异，活泼多样，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巧夺天工。这当然是大自然创造的结晶，风雨浇筑的杰作。它的美，也在质的坚硬，观者都说玉化好，用手轻轻摩挲，少女肌肤般，光滑而润泽，所以有痴迷者夜晚置于枕边，多有移情别恋的倾向，后来只能走夫妇皆迷之路了。
说大化石为“贵妇”，一是说它的价格昂贵，另外就是色彩的华丽了。其形态多丰满圆润，加上光鲜雅致、斑斓丰美，无论哪种颜色，都给人亮丽抢眼而又稳重大方的感觉，不敢心生轻浮之意。其纹理线条的流动清晰、丰富多姿，恰恰增添了它历尽沧桑的层次感和厚重感。
“一石一境界一石一精神。”大化石的韵味之美，尤其出众。著名作家田瑛在它的面前惊叹：“大自然赋予了石头的生命和神韵，它的形成，使我相信鬼斧神工的存在了，相信自然之手无穷的魔力了。”韵，是深入骨髓的音乐，是抚摸灵魂的禅语。难怪乎，大凡爱上大化石的人，丑恶者变成了乖巧的好人，善良者日益贤达了。
收藏大化石的大家者——韦金官，只是一介平民，却花了巨资给珍宝的奇石建造了一座“宫殿”，参观者无不为里面盈掌之大到几十吨之重的奇美众石所震撼，都说只有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是独一无二了。
韦金官淡然自语：会唱歌的石头，是精神世界的东西。
快乐的守望
追求生活的新鲜，追求人生的多彩，无疑是人的本能。我亦然。
刚进入社会那时，在教书育人的工作岗位上，我的痛苦累积于喧闹、对抗和矛盾，或许它来自于青春的冲动和无奈，或许来自于那个时代的环境。只记得，我在极力宽容的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在寻求逃离的方向。于是，我想到了山野的美丽，那些给予我无限回味的野葡萄、野荆子、金银花，那些无人惊扰的清净、飞鸟欢欣的趣味、甘露嘀嗒的风情……我真的买了两只山羊，我认为山羊是最适合陪伴我的，目标是尽快买到十只，然后就回到那个小山村，带几个顽皮的学童，带上轻松和闲适。
后来，那里成了国家地质公园，成了风景名胜区，成了城里人要看一眼的地方。我先前的那份向往，固然没有实现，往后我便和别人一样，去体验，一次、两次……
我这样说是不老实了，明明是逃离，处心积虑的逃离。是否我在想，不然就寂寥得死去活来，不然就喧哗得天翻地覆。
世俗还是把我带到了大化县城，我初始想来而没能来的一座城市。刚刚建起来，我来的时候才推土填沟修路建房六年光景。我才不管这些，因为我很快爱上了它，爱城市中间流过的红水河，爱四周围也有丛丛山坡飘动的雾气。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需要不断调整的，不断反应出崭新的元素。我再一次宽容自己，无限度的。十多年来，我不再寻求任何的逃离，不再叠加生活的郁闷。城市在一天天地膨胀，一天天地变化，我却觉得城市一天天在适应我，我在一天天融入了城市。我的厮守，我的眷恋，虽然隐藏着虚伪，却无法和我自然生出的热爱相比较。
所谓宜居之城，首先它还是要有山野的味道。大化县城区的建设，以“首府南宁生态民族卫星城”为定位，沿红水河两岸拓展，保持北部自然资源风貌，强化商贸、人居和休闲的共同功能。我喜欢这样的表述，更会喜欢这样的走位。大多人和我也是嗅味相投的。现在，8万人生活在14平方公里的地域之内，不算挤。抑或，房子挤了，很多的房子没人住进去，很多的公共休闲场所却小了。如果我是城主，一定要在每个小区的楼前，留出一片人造山野——空气，树木，绿地，几块石头，在工作之余，那是我们的氧吧；如果我到死仅仅也只能是普通的居民，我愿现在的这一切没有改变，未来的一切仍如我们城主所愿。
留住这些蓊郁的树木，留住这些清澈的河水，还有这样丝丝缕缕的温情。是的，温情真是一条牢靠的绳子，紧紧地牵住了我这些年。能不能在钢筋混凝土的围困中，可以喘息和欢语，唯有温馨所决定。我以为，大化这个县城，一直流淌着一股难割难舍的人情味，浓到恰是好处。平常里，该忙的忙你的，该闲的闲你的，可邻居街坊一有事，大家自然地集中来了，由着主人该欢的欢悲的悲，他们七手八脚把该做的事做得严丝合缝。得意了，朋友们喝两杯；失意了，少不了一声问候；悲泣中，有很多双安抚的手。广场上，道路边，有唱有跳有健身有娱乐的；小区里，单位内，和谐的曲调悠悠然。这些种种，是不能说得完的。
我们不能用过多的高楼大厦和过高的经济指标去衡量一座城市，但我们一定要用内心的真实感受去品味一座城市。尤其，那些和我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光和影、色彩和层次、悲伤和幸福……
我快乐地坚守大化这座小城，它保留了山野的气息，也有了大都市的那些奢侈。不是全部。
写于2011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