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努瑶“大还愿”习俗
2019-03-25 来源：大化瑶学会 韦汉国 点击：1216次
布努瑶“大还愿”习俗
韦汉国
在大化瑶族自治县布努瑶民间当中，曾盛行着一种既隆重又古老的民俗活动——大还愿习俗，布努瑶话叫做“属波属运”。
一、“属波”
“属波”是为了供奉雷公（布努瑶话叫“哈波”）以求村寨人畜安宁而在屋外进行的一种祭祀活动。“属波”一般需要三个人，即一个师公、一个道公和一个助手，需要八只鸡，一头小猪和一只小羊。“属波”前三四天，必先“属波”，时间为一天或半天。“属波”是为“属运”作准备，也是属运的前奏，两者存在因果关系，不能分开单独进行。相传“哈波”是“哈新”和“罗刚”的兄辈，“属运”请的是“哈新”和“罗刚”，而要请这两位大神之前，必先“属波”来请“哈波”，以体现尊老爱幼，不乱辈分。
“属波”前，先在屋外一片小树林里选择其中一颗大树搭个小茅棚，棚顶撑起一把自制的小纸伞，意为供所请之神避风挡雨和休息之用。棚内用竹篾和竹节制成一张竹桌，设四个香炉，摆上四个糯玉米粽粑，四个盐碟，四张筷子，一盏煤油灯，供桌下还挂着四串纸幡。这“五个四”就是分别为哈波、哈新、罗刚以及哈波的兵将们所备。
摆设就绪后，“属波”法事随即开始。首先由助手烧香拜神，酹酒点灯，然后师公和道公两人站在桌边，分别喃神清祖，口中念念有词，一个负责请出主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专门请神调鬼，所请之神主要是哈波、哈新、罗刚以及哈波的兵将们。调神清祖完毕，两人就开始对天轮流高声说唱，所说所唱，绝无书本，纯属死记硬背，且纯用瑶话。内容主要是述说雷公的身世，歌颂雷公除暴良安的功德，叮嘱雷公和兵将们：因这家主人三、四天就要“属运”，到时请雷公显良心发慈悲，施恩泽，让“属运”法事生效，给凡间人畜安宁、村寨平安，免遭雷劈电击、洪涝水灾云云。唱毕即在棚内杀猪宰羊当鸡吃一餐后，法事宣告结束，师公、道公们打包剩下的饭菜就地离棚而去，不能返回主家里来。
“属波”十分讲究禁忌。一是“属波”前十至十二天，家主就要去通知师公和道公，讲明“属波”的具体日期。师公和道公得到口头通知后，一般在十至十二天不擅自外出串门，以免碰上妇女坐月、狗猫生仔、丧事怪物等，也不能沾女人、与人吵架等，否则不但法事不灵验，而且将面临着雷公的惩罚；二是“属波”仪式结束后，除了未婚者外，其他人不能与师公、道公共同进餐，以免沾了霉气；三是“属波”时在屋外搭起的临时茅棚不能火烧或推倒，棚内的摆设也不能挪动或搬走，任其自然。布努瑶认为，“属波”所涉及到的那片树林、那棵大树甚至那个地盘已为雷公辖地，属上天所管，雷公无时无刻不派天兵天将驻守，平常日子无人挥刀抡斧砍掉那里的一草一木，或是挖石掘土采料，否则鬼必惩之，祸害无穷。所以，现在布努瑶族聚居区的不少村寨里，一般都有“雷公山”（瑶话叫“造郎波”）、“雷公林”（瑶话叫 “当郎波”）、“雷公庙”（瑶话叫“庙郎波”）等地名什么的，那里被誉为雷王“禁区”，没人敢越雷池一步，令人感到神秘和可怕。
二、“属运”
“属运”即为驱邪赶鬼、消灾避难，以达到人畜安宁而举行的一种大型祭神宴客活动，比“属波”隆重热烈，场面庞大得体，堪称盛大酒宴。“属运”并非家家户户都要举行，凡是家庭成员疾病缠身、人事不宁、求医不好，赶鬼不灵的，就认为是触犯了皇旨神令即天条，即向道公占卜问鬼确认后，才能请师公、道公前来为之召神驱鬼，此称为“属运”。
“属运”前必须筹备好以下几项工作：一是提前一年养好祭神和宴客所需的猪牛羊鸡等畜禽。“属运”一般需要两头牛（一头供奉给“哈新”、一头分别供奉给“哈利”和“罗刚”、一头专供给“密洛陀”的母猪），四头小猪（其中一头给“密洛陀”的姨妹，一头给“所发结”即“拦路虎”，一头给“哈细”、一头给本家的列祖列宗）、一只项鸡（主要给“卡庚”）、八只小鸡，每只至少一斤以上，主要给“哈波”即雷公的兵将们。二是准备两面铜鼓和一面皮鼓，且要在“属运”前一个月内敲打，直至整个法事结束。三是提前半个月通知负责“属运”的师傅们，即两个师公、两个道公，三个助手。四是提前请师傅选好“属运”的日期（需避开主人及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日、祖先的亡日及下葬日），并提前通知所有直系亲属以及各族朋友、“老庚”届时按时赴宴。五是采买香纸盐油酱等，并请师傅及助手们提前来布置神堂，做好“属运”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神堂的布置十分讲究，首先用竹篾和竹节制成一张竹桌（桌子下方的三面用砂纸来糊住，留着一面不封）作为供台，安放在堂屋正中，被誉为“密洛陀”在罗力建造的房子。桌上分别摆放四个糍粑，设四个神台，放四个小碟子，四张筷子，一盏煤油灯，桌底下还挂上四串大纸幡，一大缸甜酒。同时，屋外还搭个临时彩棚，专供敲锣打鼓人员使用，可谓一片孝心。一切安排就绪后，“属运”就可按期进行。
“属运”一般需要两夜三昼的时间。第一天叫“桑朵”（布努瑶话叫“还酒愿”），开始时，由师公、道公一个负责念经调神，所请的神包括“密洛陀”、“罗刚”在内，上至天神，下至水府龙宫，多达百个。一个专门讲唱“密洛陀”古歌，他如数家珍般地讲述“密洛陀”开天辟地及率领子女们创家立业、治山治水、管山除兽、射杀日月、创造万物、繁殖人类、分姓迁徙的经过等等，曲调委婉，声情动人。唱完即吃饭休息，如唱不完，饭后继续接着唱，直至唱完为止。第二天叫“卜运”，即赴宴日。这一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纷纷前来赴宴，家里笑声、歌声、铜鼓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热闹非凡。而客中主体“东农”即舅爷们，此时除了要抬一头猪来恭贺以外，来到村边坳口还要烧炮鸣枪报喜。“东农”们一到家里后，就分为两组人马跟着师道公围在供桌边，一组讲唱“密洛陀”神话故事，一组讲唱“罗刚”的故事，而师道公顺着“东农”们讲唱，也轮流说唱，所唱的内容包括本宗族的民族来源、迁徙踪迹、祖先功德、祭神娱鬼、村寨安宁、人丁兴旺等等，断断续续直唱到天黑，唱毕即可吃饭休息。第三天叫“散运”，即“散宴日”。主要是杀猪屠牛当鸡“交新交命”给各路神灵，并设宴谢客后，“运”事即宣告结束。
关于“属运”的由来，布努瑶民间有这么一个传说：相传密洛陀在“罗力”造人之前，先造出了她的九个孩子即九位大神公。有一年，密洛陀忽患重病，九位大神公急着没法，就去请“桑师”占卜问鬼。“桑师”占卜后即对九位大神公说：“密洛陀的病如要好转，必杀猪宰羊，敲锣打鼓来‘属运’（即举行大还愿仪式）两天两夜，驱赶依附在‘密’身上的邪难病魔即可”。九位大神公回来后告诉了密洛陀。密洛陀听后就画了九个立体图形，安排“卡洋也”和“卡洋义”两兄弟（咒语叫“藏罗福利”），按照图形先造出两面铜鼓来。“卡洋也”和“卡洋义”两兄弟费了九虎二牛之力，用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终于铸造出了公、母两面铜鼓，鼓声震天，很有驱邪力。铜鼓造好后，密洛陀备足所需的牲畜，安排九位大神公按照“桑师”的吩咐来“属运”，后因九位大神公皆喝醉了酒，无法为密洛陀“属运”，“密”的病情依然如故，不见好转。为了治好“密”的病，九位大神公就叫“努”（即黄鼠狼）给想个办法来。有一天，“努”遵命来到一片原始树林里，看见小鹿、小羚羊、熊猫、松鼠、野猪等山上十二种飞禽走兽们在树林里疾步如风、轻飞似箭，十分羡慕，想必它们定有“属运”的神招。于是，“努”打道回来告诉九位大神公。九位大神公听后不敢怠慢，即叫“密能退”（布努瑶话叫“土母鼠”）来煮酒熬酒，备足牲畜，然后就去叫那些飞禽走兽们前来为密“属运”，并明确它们各自的职责。即羚羊负责烧香酹酒，熊猫负责请神调鬼，野猪负责屠牛杀猪宰羊，小鹿负责跳舞闹场，小黄鼠和小松鼠负责煮饭炒菜，黄鼠狼负责敲锣打鼓，其他禽兽们则扮演前来赴宴的亲戚朋友，好让场面隆重热烈。禽兽们按部就班为密“属运”，经过两夜三天的调神还愿，吹吹打打，“密洛陀”的病就很快好转起来。从此，“属运”习俗在布努瑶民间神话般地流传了下来。
“属运”习俗其禁忌十分严格。一是“运”事所需要的牲畜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被视为安排欠周而受到指责和惩罚；二是师道公得到“属运”的邀请后，在“属运”前十二天内忌碰上妇女坐月、狗猫生子甚至参与丧事等，否则不但法事不灵，自己也难免遭殃；三是规定所备的东西如不足需要外借的，忌向有婴儿出生不足42天和狗猫生子时间不到一个月的人家借，也不能向白事不足42天的人家借；四是“属运”以后的前十二天，家里不准向外借出钱物，夫妻不能行房事等，只有这样，才能消灾避难，人畜安宁。
据调查，“属波属运”这一古老传统的宗教习俗在布努瑶民间流传并盛行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从积极的方面来说，它告诫和教育子孙们要尊重历史，牢记族源，尊敬前辈，孝敬父母，发扬优良传统，勤快节俭好当家。从消极的方面来说，它是一种既受道教支配又具有巫教色彩的祈禳活动，容易使人滋生“有病不医，但求鬼神”的思想。再是耗资巨大，又不利于保护耕牛，一般的家庭难以承受如此高消费，也不利于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因此，五十年代末，此习俗渐渐淡出了布努瑶人民的生活，最终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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