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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原本是带泪的

2018-12-07    来源:韦俊如    点击:886次

揪心,原本是带泪的

韦俊如
 
        “我会好好的,答应你我会记得;一个人更努力把自己活得快乐……”杨玲老师的老公为她设置的手机铃声在急促地响了起来。而她却正于洗漱间漱口。
        她急忙放下口盅,跑往放着手机的床头,可手机的铃声却停了。她拿上手机打开一看,顺手用脸巾抹了一下牙膏嘴,微微笑道:“嗨,这爸弟,刚离开个把钟头就这般想老婆了,真是的。倘若外面人知道后非笑他这个镇长不可!”杨玲一阵自言自语罢又去洗漱间继续漱口。
        “我会好好的,答应你我会记得;一个人更努力把自己活得快乐……”杨玲刚拿起口盅,手机铃声又响了。杨玲有些不高兴,无奈似地返回床头笑笑道:“唉,这孩子他爸也是个难缠的‘我——的——冤家头’!”当即拉上手机一摁:“喂,我的镇长大人,总怎么啦!你老婆我正在洗漱呢。”
        “嫂子,是我,办公室小刘!我们精准扶贫工作队遇到了山体滑坡……”对方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山体滑坡?你们没事吧?你哥呢?他的电话怎么是你声音?”杨玲顿然感到不安。
        “镇长吗?我们……”电话突然断了。
        杨玲的心猛然给揪到了嗓子眼。怎么啦?是什么样的山体滑坡?人没事吧?她连忙拨打他的电话,没通。她又拨打小刘的电话,也不通。她瘫坐床上,继续重拨,而手机里永远是那冰冷的声音: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懵了,人随即如散碎的酥糕般无力地靠于床头边,心里好像已给什么掏空了似的。
        过了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之后,赶忙起身往洗漱间拧开水龙头掬些水抹下脸,紧着穿好外套,拉上包;再后就急匆匆地朝镇府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镇府在家人员都聚了过来,安慰她。别急,情况还不十分清楚,不能自乱;也许镇长他们的手机都没电了,也许那地方正好没有信号,也许……
        镇府办公室的房秘书在极力地与镇长他们前往的鸟雀村联系。村电话通,但无人接;打村书记和村主任的手机却都不通。
        “打!就这几个电话,要不停地打,要轮换地打,要给我接通!”管家领导江水副镇长去组织来了卫生系统以及相关的抢险人员后果断地对所有在场的人员下了指令。
        “喂,我是鸟雀村的!哪里电话的?”鸟雀村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大家赶忙一齐靠往镇办公室电话机旁。
        “欸哟,我的天呀!终于听到了天籁声了。”江副镇长自嘲解急间不忘正事道:“怎么回事?请你简要地汇报一下情况!”
         “汇报?谁呀?”村那头的声音。
        “我,好来镇政府人员江水。”江副镇长忍着平日雷厉风行的性情:“请你将你们村的情况说一下。”
        “我叫陆林,板蛙屯的组长;是自发来守村部的。”对方如实回话。
        “那村干他们呢?”江副镇长尽量忍着性子。
        “今天凌晨大约三、四点钟这样,我们村的板金、板列和正眼等屯出现了大面积山体滑坡,公路被毁了,村庄被埋了,情况十分糟糕!我们的村干闻讯后接连下到受灾屯查看情况,本说待弄清情况之后再向镇政府汇报;可,可是他们……都被埋了,现在生死不明。从今天清早到现在,仍出现有小面积的余流。有两部从外面来的小车好像也被其困住了……我们已经组织有关人员设法对受灾地方进行全面排查与抢救。汇报完毕。”不愧是一个屯的组长,汇报还算专业。
        “陆组长,特别时候特别作为,你们做得很好。尤其你要坚守在村部,有什么情况随时向镇政府汇报。我等救灾人员马上赶来!”江副镇长在电话里作好交代后转身安慰着杨玲,紧着叫上他的队员上车出发。
        可杨玲的心如麻般乱了,似是给谁推到了绝望的悬崖边。不过,她很快恢复了理智,当即打通了她校刘煌校长的电话。校长告诉说已知道情况,正组织上午没课的老师前往救灾,并答应杨玲跟随。
        杨玲去车棚倒来车,她的手机突然“我会好好的……”响了。她见是“爸弟”的赶忙摁下:“喂,郝东,是你吗?”嘴唇有些颤抖,她显得过于紧张。
        “是,是我,杨玲。刚才我徒步来到现在所在位置环视了一下前边的受灾面,就留下手机给小刘与镇办公室包括你联系。可信号好像不太理想。”显然,郝镇长有些激动:“杨玲,这里的群众受灾很严重,我们正组织人员进行抢救。别担心,我没事。但是,这里的余流依然活跃,随时都有可能给群众带来灾害变数。你及你的同事今天上午如果没课就来支援一下。还有……”郝镇长正要再给杨玲交待任务中却忽然从手机那头加传出他的一声“啊”后断了。
        杨玲赶忙回屏反拨,已无法接通。打小刘,没有回声。再回屏拉下手机点开“联系人”栏找到平日一直陪着郝东下队的镇扶贫办小张的号码,然后拨打,也不通。她的眼泪,无声地涌出。她手扶方向盘,静穆几秒之后鼓着勇气给郝东发了一则短信:“我、儿子以及镇中心小学的我的同事们都支持你和政府工作,如果太忙,等下你见到我的信息后,回个‘嗯’表示,祝你平安!!!”
        她一口气按了三个感叹号后摁下了发出键。
        她车子刚出镇府大门,就听到更楸心的消息,镇府办小刘受伤了,其他人员生死不明。
        杨玲当作没有听到什么消息,随即加大油门,向着灾区方向飞驰而去。在相距灾区不到一公里时,她的手机连续“滴叮”了几下,她的心一亮:“应该是‘嗯’的信息!”
        自言自语间把车刹住。可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却像一颗颗燃着的火炭在烧着她的心:“全镇同胞们,今晨三时许,我们镇鸟雀村的板金、板列和正眼等屯出现了大面积山体滑坡,公路被毁了,村庄被埋了,灾情极为严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希望您奉献爱心,前往协助救灾吧。”“喜讯。县委和县政府知道我镇受灾情况后,已组织相关救灾工作队向我镇开来了。”“快讯。板金屯救出7个人,还有一百多号人正被设法抢救中。板列和正眼也开始发现有生命迹象了。”
        ……
        她匆匆将短信看完,在打方向盘拐了两个弯后,迎面碰着稍前一点到灾区的刘煌校长的车。他在送伤员。
        在和刘校长擦道间,她已非常清楚,镇政府的短信没有夸大;前方不是一般的灾情。因为平日善于说话的刘校长连过道话都来不及打,尤其他车上的伤员一直在呻吟。她看罢他们,内心的恐惧感尤趋浓重:刚才郝东在手机里为什么突然传来‘啊’声?手机为什么断了?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或者……
        “不管怎样,先看到郝东,再配合他救灾!”凡人都有私心,杨玲也不例外。她在犹豫之后继续把车往前驶,再拐了一个弯时,见路中已横着一块牌子:前面塌方,就此泊车!她只好将车停下。走下车来,顺手摁了手机键,当即知道,时间正值学校的早读课;但所在处的信号的确不好。她徒步了十几米,在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动到前方时,人落泪了。
        一个傍坡而居的村庄几乎被山上的泥石流裹住,惨不忍睹——
        这是她平生见到的最可怕的自然灾害场面,心情已完全达到恐慌程度。于是也就更加耿耿于郝东的全部消息了。
        又再往前几步,迎面就有人叫开:“刚才是不是来了一部车?这里急需护送伤员往医院救治!”
        她顺眼看去,有三个伤员刚被抬到路上来,他们全身满是污泥和血迹。简直是泥人张的活作品。
        啥办?不看一下郝东,行吗?她恐慌后产生的忧伤稻草时时在触动着心头波涛。
        ——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管什么时候,都先为他们着想。于关键处,郝东平日的话在耳边萦绕,帮她拿定了主意。
        “对!先救人,不能给郝东丢脸。不,不能毁了我们干部的形象。”杨玲拿准思路后当即应上对方:“我的车,请把人抬过来。”
        中午过后,前来救灾的人员和车辆较前多了,而给救出的伤员也越来越多。她跟随救灾车流,一车接着一车,已忙到傍晚时分。这时,她的车连上了五个人,四男一女;全是中偏老年人。他们伤势比较轻,可以走走,还可自救。他们看了看杨玲,觉得她一身漂亮的衣服被污泥和血迹沾坏了表示可惜。一天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的杨玲老师则笑笑道:“一件衣服百把块钱,而生命是无价的。只要大家好,衣服随时再买,没事的。”
        车子在淌过一小段200来米的泥泞路后,他们中的一妇人说她有些文化,知道这次救灾中政府领导不想告诉大家的秘密,希望大家知道后也别乱传,影响救灾大局工作。但如果她不说,她将对不住救出她儿子的恩人。她说镇长是全镇人民的好领导,上午在屯级路边指挥大家进行救灾中,不慎被山上的小股余流卷走。老妇人的话才到这,车忽儿给刹住了。大家都关心说车怎么了。杨玲说没事,喝口水后再走。可车里原先仅有的三瓶水早被她喝光了,乘车的人是无法读懂她此时的内心澎湃的。大家都安慰她说其已忙了一整天了口渴难免,待到镇上再喝吧。于是车子又继续往前开。老妇人也继续打开着她的话匣子。她说镇长福大,在被卷走十几米后他冷静地往安全一侧闪去,只受点皮外轻伤。中午时,他下到妇人所呆的正眼屯逐户逐户进行划线,然后分配人马进行抢救。不知怎么了,好人总要历经磨难。他在工作中踩空地方,陷入了稀泥中……
        老妇人说到这,杨玲的车在突然间又一次给急刹搁下了,惊得整车人都冒出冷汗。当然,在刹车的地方也正好到距离镇卫生院大门不足百米之处。大家下车时才发现,杨玲的脸上早已溢满了泪珠……
        “噼里啪啦!”一年后一天,好来镇最具现代农村建筑风格的移民安置点——风声街在一阵炮竹声中迎来了挂牌仪式,并让移民们抽签入户。原为正眼屯组长蒙巨涛特地炒了几碟好菜,外加一锅玉米土酒来庆祝新居大吉。镇委书记和他夫人以及鸟雀村的几个村干一起受邀入席。席间,蒙组长赤裸道:“书记,您当时陷随我全家埋在老房里,我及家人深感无望,想多说些话,然后平静地离开世间。可您为什么不希望我们那样做呢?”
        “蒙组长,不论何时何地,当身陷险境,用良好的心态平衡内心的恐慌,那是最简单的自救方式。当日,我陷入房里与你们家共度难关,那是我的福气。当然,在那特殊环境下,不宜话多,无谓地消耗氧气,不值。”镇书记认真说到这后有意调节喜庆气氛道:“如果没有当日的闭嘴哪来今天的口福呢?”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毕,他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的夫人道:“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管什么时候,都先为他们着想。我酒量不行,你替我敬蒙组长他们吧。”
        他的夫人抿嘴微笑并点了点头。而当夫妇俩从组长家出来时,风声街一家正播放着那首旋律优美的熟悉歌曲——
        我会好好的,答应你我会记得;一个人更努力把自己活得快乐…… 
                                                                    2018年秋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