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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半的诗

2014-11-12    来源:未知    点击:913次

且看父亲怎样安置那些家具


应该就是父亲退休那时候起

屋檐走廊突然一夜之间

多出来不少农具

它们都是从老乡那里正式退役下来的

父亲却虚位以待

整天跟这些锈了废了折了的吱吱呀呀的农具们

相敬如宾  称兄道弟

 

白天,农具们被父亲扛在肩上

一任白花花的阳光反复冲洗

父亲喜欢嗅它们迟暮的英雄气

在地里,父亲把它们死死攥在手心

用复杂的纹路,幸福的老茧

在泥土中

细细丈量农作物的体积

 

入夜,父亲在黑暗中打坐

随手操起屋檐下面任何一件农具

并摆出一副赶工的架势

周遭即刻响起退役的声音

噼噼啪啪,淅淅沥沥,自尽头而来

像春雨中的马蹄

像秋阳里的米粒

 

父亲把农具们细心擦洗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享受的待遇

目光永远均匀而慈祥

手掌宽厚沉着,手背青筋暴起

父亲让它们

搁着。悬着。倚着。躺着。将它们

一一安置

有谁会想到如此粗糙年迈的一双手

通过这些退役半退役的农具

居然种出远比黄金宝贵得多的

闪烁的诗句

 

    妈妈,我把老家弄丢了

哦,妈妈,此刻的我多么无助

背靠这座城市的边缘

我草草地成了孤儿

我听见节日的钟声敲响,城市里鲜花怒放

哦,妈妈,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抚摸你的乳名

最后一次,供养你的乳房

我把你给我的最可宝贵的弄丢了

包括童年的草帽,活泼健康的保姆

顽皮的水牛

以及村庄上空清新澄澈的稻香

哦,妈妈,甚至不止这些

我把整个老家都弄丢了

 

春雨多么欢悦地滴落在村庄的椿树上

我却听不到半粒鸟语和乡音

我和我那些长年在外的乡亲

一到节日,手机都是忙音

我们成了挣钱的机器,我们习惯用锈迹斑斑的双手

一遍又一遍

不停地梳理这个都市的各种器官、肺叶和血液

当节日的钟声再次响起

花城里所有鲜花迎风怒放

我远远地,最后一次看到我的老家

面容衰老,哭声暗哑,眼神绝望

可是,妈妈,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把老家弄丢了

 

今夜,我坐拥这座城市的丰饶和繁华

内心却倍感荒芜

哦,妈妈,我就是那个丢失了草帽的孩子啊

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撕裂了的火车

拼命驶向老家的春天

驶向痛楚的所在和尴尬的站台

……最后我哪里都没抵达

我最终归隐缄默

 

 

 

那些雨中的庄稼都是我家亲戚 


庄稼很多时候都是母性的,尤其在雨中

不很温柔,但干净,宽容而温厚

有深沉质朴的叶子

有谦逊害羞的花朵

有思考的痕迹,思想的光芒

甚至胡须,甚至喉结

都闪烁着十月怀胎的

光晕

 

 

庄稼的胃多么容易满足

一把阳光,一担农肥,一场雨水

一位赤足劳作的农人

都能像酒一样轻易把庄稼灌醉

这一禀赋让母亲倍感欣慰

母亲家底很薄

在庄稼面前,三个子女就是她全部的财产

此外,就是一些拿不出手的

穷亲戚

 

 

在我温润而多雨的童年

我时常看见一场场劳动者的雨

带着一支支长短不一的箭

潜入乡村,商量婚嫁事宜

雨中那些沉默的庄稼啊

它们多么像我家的亲戚

跳着欢快的舞蹈,唱着美丽的歌谣

齐刷刷地跑过地垄 跑过田畦 跑进母亲的眼睑

它们像喝我家的玉米酒一样

把天上地下的雨水

喝个精光

 

 

雨过天晴,庄稼们酒足饭饱

无数亲戚,一一归位,在我家玉米地里

扎营拔寨 安居乐业

母亲咧嘴

把自己笑成秋天的皇后

 

作者简介】三半,本名潘宽平,男,瑶族,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生人。广西大化人。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大化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陆续在《星星诗刊》、《北京青年报》、《广西文学》、《文学教育》、《读写天地》、《广西日报》、《中国文学》、《诗中国》、《诗友》、《中国乡土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共计60万字,并公开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少年行》。作者通联:广西大化县社科联(530800  手机:18977894989 QQ1209696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