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瑶族文艺 正文

一位孤儿的故事

2023-03-09    来源:韦汉国    点击:617次

 

一位孤儿的故事

 

整理   韦汉国

 

    相传在远古时代,有一个以布努瑶聚居为主的村落,其民间流传着一种即野蛮又血腥的“吃人肉”风俗。但凡村里有亲人过世,全族人纷纷闻讯而来,由族长将死者尸体进行解剖并分割成份,分发给族人拿回去煮着吃,以示死者“入肚为安”,灵魂升天。

    话说在该村落里有户人家,寡母孤子,相依为命。母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耕种一点浅薄的土地来维持家庭生活。孤儿名阿东,为人诚实,勤劳能干,每天靠着打猎和放牧唯一的一头母牛来打发时光,一家生活虽然清贫如洗,但舒心自在,无忧无虑。

    随着时间推移,阿东逐渐长大成人,成为族中一个小伙子,年轻帅气,聪明达人,富有孝心和同情心。特别是随着社交频繁,接触世事也越来越多,每当看到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去世后,族人不但不感到悲痛和组织吊唁,反而高高兴兴多来相争“吃死人肉”的现象,深感痛心和不可理喻,认为这是对死者的极大侮辱,也是族人沿袭下来的一大悲哀。但在那时候,阿东能做的,只能是日复一日地背着****到山中打猎,牵着母牛到坡上吃草,别无其它选择,显得十分无助。

    有一天,阿东哼着小曲,叼着烟斗,照例牵着他心爱的母牛到坡上放牧。由于母牛身怀有孕,体重增大,行走不便,阿东选择一块小平地让母牛在那里吃草,自己却在附近周围狩猎。

    到了中午时分,母牛突然倒在草丛中,变得十分痛苦与不安,急得阿东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跑到小母牛身旁看个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喜事来。原来,母牛准备生牛宝宝了。

    阿东如迎来添丁增口般欣喜若狂,他蹲在母牛旁边默默观察和耐心守护,以便照料和严防不测。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只见母牛前蹄用力一蹲,后脚使劲一伸,阴部慢慢张开,淡黄色的羊水顺势而流,立刻出现了小牛的前蹄,紧接着看见小牛的鼻子、肩部,然后是躯干,最后是臀部和后腿……整个过程持续一个小时。

    最终,小牛顺利出生了!

    阿东高兴之余,禁不住拍手欢叫起来。

    而此时的母牛实在是太累太痛了,它趴在草丛中颤栗地喘着粗气,发出哀鸣般的哭泣。两行泪水沿着眼角悄悄地滑落,显得十分的虚弱与疲惫,看后让人觉得非常心酸 。许久,产后的母牛才颤颤抖抖地站起来,舔了舔小牛身上的粘液,好一幅舐犊之爱和骨肉之情图。

    目睹母牛艰难生产全过程,阿东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暗自伤情,痛心入骨,深感生命诞生的不易,世间母爱的伟大!

    晚上,阿东回到了家,他饭茶不思,滴水不进,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想起今天母牛生产时痛苦的表情、无助的眼神、无力的呻吟、悲伤的泪水、虚弱的身体,禁不住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

    阿东越想内心越复杂,越想越受到启发。他从“母牛生子”这件事,自然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想,母亲当初生自己时,是不是也和“母牛生子”一样,受尽了痛苦和折磨?经历了悲欢与离合?如果是这样,理应得到族人的为何到死时得不到孝敬和尊重,反而被族人瓜分着吃?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阿东越想越摸不着头脑,越想越期盼得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阿东起了个早床,走到火烧边,坐在母亲身旁,稍稍地告诉母亲说:“妈,我昨天牵母牛到坡上吃草,中午母牛生了个牛宝宝,好可爱。但母牛在生牛宝宝时,原地打滚、四肢无力、长呻短吟、泪流满面,显得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可怜啊!”

    妈妈抬头望了一眼阿东,默不作声。这时,阿东大胆地问他阿妈说:“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母牛生宝宝一样痛苦?”

    妈妈虽然还是不作声,但也许是问到了伤心处,泪水已经流到了脸颊。

    过了一会儿,妈妈才伸手摸了摸阿东的头,低声细语地说:“东儿,说来话长,阿妈怀你满五个月时,你爸在一次上山砍柴途中不幸摔伤,由于无药医治,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留下了鳏寡孤独的我。当时,我的精神彻底崩溃,真想一死了之,但想到腹中的你,想到我们家的香火,我强忍着生活之苦,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生下来。等到满月生你的时候,由于难产,我昏死过去,多亏村上阿姨接生有方,最后保住了我,也才生下了你。否则,阿妈早就被族人分着吃,你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阿东听到阿妈这么一说,仿佛遭受晴天霹雳,六神无主,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此时此刻,他恨自己不该直言问他阿妈,更狠自己懂得太晚了。

    顷刻间,孝顺懂事的阿东跪在阿妈的面前,失声痛哭地说:“阿妈,你拼起老命把我生下来,你勒紧腰带把我养大成人,你早出晚归撑起这个家,你受委屈了,你辛苦了,你的大恩大德,孩儿永远忘不了,我要孝顺你,报答你,让你安度晚年,畅享余生,绝不让族人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放心吧!”

    说话间,阿东慢慢地扶他的阿妈起来,用手捶打自己的胸部,对天吼道:“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劳苦功高,等他们老的时候却磨刀霍霍把肉分着吃,太残忍太无情了,这简直的豺狼猛兽!”阿东越吼越生气,越吼越上火。

    从那以后,阿东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他打猎更上劲了,每天天未亮就出门,穿深山,越老林,钻岩洞、蹚溪水,见猎物就打,碰野兽就追,天天满载而归。他将打来的猎物进行精心熏制,并包装收藏起来,人不知鬼不觉。

    打猎之余,阿东紧紧陪伴在阿妈身边,须臾不离半步。陪阿妈上山砍柴时,他拣最重的柴扛,同阿妈下地劳作时,他挑最脏的活干。阿妈生病时,他请来医生医,阿妈没钱时,他掏出腰包给,时时处处为阿妈着想,点点滴滴为阿妈考虑,从不让阿妈出一份力,操一份心。在阿东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阿妈虽然年纪偏大,但活得舒心幸福,周围邻居人见人羡。

    就这样过了三年,阿东的阿妈逐渐年老色衰,整日卧病在床,滴水不进,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阿东看在眼里,心如刀割,恨不得变身帮阿妈扛下所有的病痛,让阿妈解除痛苦,健康如初。

    有一天,阿妈叫阿东来到床前,握着阿东的手说:“东儿,我可能要跟随你爸去了,真舍不得啊。我死后,你就把我的肉分给族人家家户户那去吃吧,也算作这些年来我们吃人家父母的肉的报答。这样,阿妈就安心了。”

    阿东一听,哭着安慰阿妈说:“阿妈,我自有办法报答族人,我绝不让你身上的任何一块肉流进他们的嘴里,你放心吧!”

    不几日,阿东的阿妈在一天夜里过世了。

    阿东悲痛之余,自己亲手给阿妈穿好孝服,连夜背着阿妈的尸体去到五公里外的一处荒地埋葬,让阿妈入土为安,不留坟头,不挂纸幡,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早上,阿东将自己多年打猎得来的猎肉按份打包,然后挨家挨户去报丧,告诉族人自己的阿妈已经过世,请大家到家里领取阿妈的肉回去煮吃,以答谢这几年来吃大家亲人骨肉之礼。

    族人闻之,高兴致极,纷纷跑到阿东的家里来,心满意足地领走自家的份儿肉回去,口头回谢阿东报答之礼。阿东点头哈腰,示以回礼,强忍悲痛,默不作声。

    话说又过了五年,阿东择好吉日,独自一人稍稍去将其阿妈的金骨捡起,装进了金坛,拿去安葬在山巅一处龙凤山上,让阿妈有个安身之所。每到三月春暖花开时节,阿东都要携带酒食果品、纸钱等物品,登山来到阿妈的墓地,将食物供祭在阿妈墓前,点蜡香,烧纸钱,叩叩头,行祭礼,以示对阿妈的崇敬和怀念。

    从那以后,命苦的阿东照样上山打猎,继续放养着那头母牛,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不到两年时间,阿东如愿地娶来了媳妇,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夫妇男耕女织,一唱一随,先后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家四口生活甜蜜,其乐融融。

    阿东这几年来的家庭变化,犹如洪水上涨一样,一天一变样,令村里族人深表羡慕的同时,各种疑团如云缠绕心中,纷纷派人来到阿东家里探个究竟,问个真相,以求生活密码,治家之道。

    有一日,村里一位老者亲自登门拜访阿东,阿东认为时机成熟,想想再也不必隐瞒下去,就一五一十地把他阿妈过世后如何偷偷埋葬、如何以猎物肉顶替母亲肉、如何拣金骨第二次葬、如何每年三月去祭拜母亲墓等情况托盘而出,令老者茅厕顿开,如释负重。

    老者回到村里,命族人从今往后要照阿东的做法去做,凡是族里有人死亡,全部拿去埋葬,不再分割骨肉来吃,谁违反或抵抗,则以大逆不道、大损阴公论处。

    自那时起,村落力的布努瑶人纷纷仿效阿东的做法,村里一旦有老人或亲戚不幸病故,全族人再不像以前那样来“抢肉”,而是纷纷前来吊唁,无偿献钱献物,协助处理后事,共同送死者上山埋葬,等到四五年后,共同将死者金骨捡起来放进金坛里,进行第二次葬,每年三月清明给死者扫墓,让死者在天显灵,保佑族人安康。

    也就从那时起,布努瑶人才开始盛行土葬、第二次葬之风,才有三月清明扫墓习俗,一直沿袭至今。